聽到這里,我可以確認(rèn)她是在瞎編了。我從沒與延舟哥哥約在朝暉園見過。每次都是他來寢宮找我,若非遇到事情,他很少主動(dòng)來,畢竟這還是他皇兄的后宮。
“皇貴妃娘娘,您還有什么話說?”
李嬤嬤冷厲地盯著我。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不知道這次是否還能有轉(zhuǎn)機(jī),但不能連累了這兩個(gè)我最親近的人。
手心里的銀哨子被我捏得沁滿了汗水,倘若真的萬不得已,也只能請延舟哥哥的影衛(wèi)幫忙將皇上引來了。
可是,這哨子一出,一旦查起來,怕珩王難逃牽連。
就算他們查不出,將影衛(wèi)當(dāng)成我培養(yǎng)的人,被扣個(gè)意圖謀反的罪過,也足以將我賜死。
“太后!您要?dú)⒁P,臣妾都認(rèn)了,與她們兩人無關(guān),求太后不要牽連她們?!?p> 匍匐在地上,我的聲音都在發(fā)顫。
這并沒能換來太后的寬容。
“皇貴妃娘娘怕是沒拎清立場,今日這延福宮內(nèi)的,一個(gè)都跑不了!”李嬤嬤冷聲道。
我捏緊了拳頭。
被拖到老虎凳上,粗重的棍子就落下來,我吃痛地皺緊眉頭。這些專門負(fù)責(zé)刑罰的奴才,手又粗又重,不知道還能承受幾棍。
皇上啊皇上,你平時(shí)不是最喜歡來延福宮作樣子,今日為何卻偏偏遲遲不來……
我自然不知道,太后還特地找了朝臣去拖住皇上議事。
如此周密,真教我學(xué)到了。
我握緊手中的哨子,心內(nèi)盤算、糾結(jié)、猶豫。
第一次這么盼著皇上快來。
“唔……嗚嗚……”
安春在后面哭得稀里嘩啦。
李嬤嬤看著我們主仆情深,冷冷道:“放心,很快就輪到你們了!”
“住手!”
天神一般降臨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我剛埋頭將哨子湊近嘴邊準(zhǔn)備吹了,額頭上因疼痛冒出的汗水漣漣。
兩個(gè)執(zhí)杖的奴才被撂翻在地,就看到一道錦袍的身影在亮眼的太陽底下走向太后。
“兒臣參見母后!”
“荊王?”太后十分意外,“你來這里做什么!”
我也非常意外。
“兒臣倒想問,母后動(dòng)用羽林軍,對皇貴妃用刑,是在做什么?”
“荊王殿下,”面對荊王,李嬤嬤完全不是剛才那副嘴臉,“您怎么能這樣同太后說話,皇貴妃私通外男,穢亂宮闈,太后是在幫皇上清理垃圾。”
荊王的神色暗沉,“私通外男?通的是哪個(gè)外男?”
“這不是王爺該過問的事情?!?p> “這么重要的事,為何不請皇上來?”他起身,朝旁邊的太監(jiān)總管掃去一個(gè)凌厲的眼神,吳總管被嚇得有些忐忑,但沒有太后放話又不敢動(dòng),遂看向太后。
“皇帝諸事繁忙,哀家替他料理?!碧罄渲樕珜ηG王,顯然相當(dāng)包容。
他撿起地上凌亂的紙張信箋,又問了阮秋幾句話,大概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那天見著的背影,是不是穿一身黑衣黑袍,頭頂墨藍(lán)色發(fā)冠,發(fā)冠上還攢著白色珠子?”他蹲著身子盯著跪在地上微微發(fā)抖的阮秋。
“奴……奴婢不記得了……”
“哼。”他起身,鼻間噴出的清質(zhì)的冷哼。
李嬤嬤面上一喜,“殿下莫非知道那男人是誰?”
卻見他端端正正跪到太后面前,行了個(gè)大禮,“兒臣請母后降罪?!?p> “你這是做什么?”太后看著他,面上仍舊是不悅。
“那個(gè)男人,便是兒臣?!?p> “你、你、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太后端著茶水的手開始抖動(dòng),一臉的不可置信。
不止太后,我、安春、又夏、李嬤嬤,都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為何要這么說?
“殿下想清楚了,這罪可不能亂認(rèn)!”李嬤嬤壓低聲音著急地對他說道。
他卻一身泰然,“兒臣不過是傾慕皇貴妃的一手好字,那日也是想借皇貴妃手中的《俗塵帖》回去臨摹,卻不想被有心人看去,如此編排!”
阮秋被他看得身子一抖。
“那這些信箋小燈又怎么解釋?”太后不愧是太后,很快調(diào)整了情緒,面色沉凝。
“這是我摘抄的一些詩詞,想請皇貴妃點(diǎn)評下練字成效。至于燈……上次中秋宴,為了答謝皇貴妃送的一本趙孟頫的《千江入城貼》的親本,送其他物什都太俗,就自己做了個(gè)花燈,聽說貴妃娘娘喜歡。上面的小詩,也不過是她喜歡的,別無他意?!?p> “這是你的字?”
太后指出了要點(diǎn)。
“回母后的話,得了那些摹本,兒臣就一直在練字左手習(xí)字。右手已經(jīng)固定成習(xí),所以兒臣想嘗試左手能不能練出新的字體來?!?p> 太后命人上了筆墨,直到看到他真的寫出那樣的字跡來,才無話可說。
而我房中也的確搜出了一本趙孟頫的《俗塵帖》。
講來慚愧,作為名門貴女作畫刺繡我都不擅長,唯獨(dú)愛習(xí)字。尤其是趙孟頫的行草書,收集了不少原本。
他的《俗塵帖》字字獨(dú)立,沉重典雅間而略顯溫潤,不激不厲,致中極合??此埔环降淖髌?,實(shí)則字字有變化,骨氣洞達(dá),俊逸靈動(dòng)。
只是,我不知道荊王為何會(huì)知曉甚多。
他自然從未跟我借過字帖,我也從未送過他《千江入城貼》。
“今日都是一場誤會(huì),太后也是關(guān)心則亂,還望皇貴妃莫要記恨。”李嬤嬤說著冠冕堂皇的話,神色哪兒有一絲歉疚。
臀上沁出鮮血,我撐著最后一口力氣,跪在地上,“太后親臨指正教誨,臣妾感激還來不及。豈敢有一絲埋怨?!?p> “皇貴妃也是懂事的?!?p> 李嬤嬤攙著太后擺駕回宮,不屑地睨了我一眼。
脫了鉗制的安春又夏趕忙過來扶我。
“小栓子,快!宣太醫(yī)!”安春急喚道。
“本王已帶了太醫(yī)來,就在外面候著?!鼻G王幾步跨過來。
我終于支撐不住昏了過去,最后一眼是荊王逐漸模糊的臉。
真是,又承了他,一個(gè)好大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