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太陽依然毒辣，住在濱海城市，夏季總是悶熱潮濕，讓人心情更添了份煩悶。
李立笙看著老秦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愣是把嘴邊的疑慮給吞了回去。
今天可是交貨的日子，可眼前就一堆爛鐵，可怎么辦？
老秦回頭瞥了一眼李立笙，眼瞅著他就要把鐵錘砸到腳上，他大呼一聲：“臭小子，注意！”
李立笙瞬間回了神，立刻停了下來。
“你知不知道這一錘下去，你這腳就廢了？”老秦厲聲喝道。
“對不起，師父，我，我一時晃神了?！崩盍Ⅲ厦佳巯麓?，滿臉愧疚。
“我說過多少次，我們做刀的天天就是在刀尖兒上行走，不留神是要廢掉手腳的，非要自己付出個代價才罷休是嗎？”
李立笙正想開口辯解，嘈雜的聲音就如潮水般包圍了他們。
一群拿著鐵鍬和木棍的人來勢洶洶的把店給圍了個密不透風(fēng)。
“老秦，我的貨呢？說好的30天貨期，今天都超期了，貨還沒送過來。”領(lǐng)頭的是鼉城的刀具批發(fā)大戶許昌。
“許老板，你也知道我們是手工活，再給我半個月時間，我一定交貨給你?！崩锨厥掷锬弥F錘，不卑不亢的杵在許昌面前。
“呵，你老秦當(dāng)我傻子呢？”許昌把鐵鍬扔在地上，朝地上啐了一口。
“許老板，有話好好說，您就寬限我們幾天吧?！崩盍Ⅲ仙略S昌傷害老秦，上前拉著許昌說。
“你算老幾？給我滾！”李立笙被他狠狠的推了一下。
許昌上前揪著秦峰衣領(lǐng)，滿臉怒氣的說：“老秦，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昨天你們把我那批貨都砸了，你的好徒弟進的劣質(zhì)材料，你這店都山窮水盡了，哪來的貨給我？”
老秦強忍著怒氣，盯著許昌說：“你想要怎樣？”
“今天你要么交貨，要么賠錢！除了我交付的50%訂金，還要賠償我因貨期產(chǎn)生的損失，按照規(guī)矩，貨款的兩倍賠償金。”
“貨，15天后才能有，錢，沒有。但是命，我有一條。”
老秦向來都以客為尊，但也挑人，要不是早前店鋪經(jīng)濟緊張劉營私自接了單，像許昌這樣的二流子老板，他是堅決不給他做貨的。
“好一個命一條，那今天咱們就是談崩了?！?p> “許老板，我?guī)煾妇褪遣惶珪f話，您別介意，我們有話好說，您消消氣。”李立笙看著劍跋扈張的瞬間，立馬上前一頓勸解。
“立笙，這兒沒你的事。”老秦把他推到一旁。
“師父......”
“許老板，要么你就給我時間，要么你就等我接了訂單盡快還你錢?！崩锨貛h然不動的站著。
“好一個賴皮啊，老秦，你別以為我奈何不了你。就你那山窮水盡的狗樣兒，等你還錢得猴年馬月了?！?p> “欠你的我一分不會少，大可把這店抵押給你?！?p> 許昌搖搖頭說：“你這破店能值幾個錢啊，也好意思說。我也不跟你廢話，既然你今天拿不出錢，兄弟們，給我砸!”
說時遲那時快，李立笙把老秦一把拉了過去，后背愣是吃了一悶棍。
“立笙，你，你個傻孩子。沒事吧？”
老秦和李立笙被蜂擁而上的人群擠到一旁，顧不上店里被砸，他拉著李立笙關(guān)切的問。
“師傅，我沒事，你別怕，我這就去叫人幫忙?！崩盍Ⅲ先讨弁?，一溜煙往打鐵鋪后街走去。
“砸，給我全都砸了！”
“你們這群目無王法的混蛋！”老秦跳腳的發(fā)怒，卻無可奈何。
過了好一會，當(dāng)立笙帶著一群刀匠趕到店鋪時，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老淚縱橫的老秦在爐灶前癱坐著。
“立笙，這群人也太過分了，交不了貨就砸店?！逼渲幸粋€鐵匠老板說。
“咱們幫忙收拾一下吧?！?p> 眾人四下散開，李立笙腳步沉重的走到老秦旁邊。
“師父，您沒事吧？傷著了嗎？”
“立笙，一切都沒了，沒了......”
立笙抓著他滿布老繭的手，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
“師父，咱們還有手藝，還能重頭再來。”
老秦冷笑一聲，輕嘆著說：“其實你師兄說得對，我是在逞強，我太固執(zhí)了，明知道都要山窮水盡了，還要硬撐著，死不承認?！?p> “師父，不是的.....”
“孩子，就算他們今天不砸店，其實我們也熬不了多久，我的房子我找人問過了，不值什么錢，這店，撐不過十天。所以，砸了也好，也好?！?p> 老秦似笑非笑的樣子讓人看了無限心疼。
“師父，你沒錯，你追求質(zhì)量，不想大家用到劣質(zhì)產(chǎn)品，刀具是處理食材的，是吃進嘴里的，不健康的東西就是不可以賣出去?！?p> 李立笙想起每一句師父教導(dǎo)他如何做讓人尊敬的手藝人的話，眼里盡是崇拜。
“立笙，師父能教你的不多了，以后也沒辦法繼續(xù)帶著你了?！崩锨匮凵耵垭s著無奈和哀傷。
“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絕不離開你。我們會把店重新做起來的，我這就去收拾?！?p> “別，你站住，你聽我說。”老秦拉住李立笙，臉色凝重。
“師父，您想我做什么？”
“這店我會關(guān)掉，我也老了，是時候回去養(yǎng)老了，前半生對不住老婆孩子，也要彌補我對他們的歉疚，這店也開不下去了。你也走吧，我有個老伙計在國營小刀廠工作，我會推薦你去那兒做生產(chǎn)師傅。”
“師父，我哪兒也不去?！崩盍Ⅲ蠠釡I盈眶，這突如其來的分離讓人猝不及防。
“聽話，那兒有很好的體制和生產(chǎn)方式，你跟我這么久，師父沒什么留給你，就這個機會，我一定會幫你爭取到，但是以后一切就得靠你自己了?！崩锨卣Z重心長的說。
“師父，我們就只能這樣結(jié)束嗎？”
“我也不甘心，但又能如何呢，誰叫我們是手藝人。就這么的，我跟老伙計商量好，你過幾天就可以去報到了?！?p> 老秦搖著頭，背過身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老淚縱橫的樣子。
“師父，我們作為手藝人，堅持質(zhì)量錯了嗎？為什么我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卻要被砸個稀巴爛？”
李立笙不甘心也不愿意接受這樣的結(jié)果。這個虛妄的世界啊。
“立笙，你只要記住，今天被砸掉的只是表面，任何困難，都砸不掉我們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