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辱罵的萬余修士頓時明白過來,這是一場陰謀。空曠平地上罵聲更響亮了。不絕于耳。
“難怪!”梨婉趁周圍嘈雜說,“我們一路過來感覺少了許多人,到了鎮(zhèn)子上卻又感覺多了許多人。全是被這些死士頂替了?!?p> 鬼谷派的無心問:“如果少了近百人,他們是怎么做到不被發(fā)現(xiàn)的?”
蘇穎說:“他們只用挑路上落單來仙谷鎮(zhèn)的修士下手,然后換上受害者的衣服。因此,像天下盟和我們這樣結伴的隊伍的就一路沒事。還有更簡單的辦法,他們只用隨便套上衣服,就能隱藏身份了混進我們中?!?p> 海棠說:“我們發(fā)現(xiàn)各種斗法的痕跡卻一個人沒見到,便是因為這些死士。”
無心弄明白后說:“死士不對結隊的人動手。所以那天無名師兄單獨去探路,也是因為被死士當作了孤身一人,我們那天就該想到了。好在他帶著重傷逃回來通知我們被埋伏了,讓我們及時展開‘隱遁陣法’。”
若冰語氣略帶責怪說:“‘隱遁陣法’雖然能隱藏身型、與靈力神形,但陣內外的人互相都無法看到,用神識也發(fā)現(xiàn)不了。他是不是因此和你們走散了?”她隨荀子到鬼谷派待的久,也聽說過鬼谷派獨門的“隱遁陣法”妙用。
月蝶點頭說:“事出有因,他一定能安全過來?!?p> 她勸說若冰,卻像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念,強化一種不明所以的執(zhí)念。因為她相信不管有多艱險,月風也會殺進重圍,救出她。上次她陷入死士包圍,便奇跡般地盼來了他。
天惑苦笑說:“好在我今天把仙酒樓的酒喝了個飽,妙極……我們本來在金光大陣中就欠天網(wǎng)一條命,又僥幸多活了這么久,就當是賺了利息。哈哈哈……”他笑著,見眾人心不在焉,也就訕訕收住。
梨婉突然問:“可是無名既然撞破了他們的行徑,怎么我們一路上卻又沒人對我們動手殺人滅口呢?這當中有許多蹊蹺?!?p> 天心說:“我手中的棍子可不是便宜貨,要動手可得先問過它。想制伏我們可沒那么容易。”他把撼天一端斜靠肩上。
天惑說:“不錯,要把我們全殲可沒那么容易,但凡走漏一人他們的計劃就前功盡棄。反正無名也說不清楚誰埋伏他,只知道被蒙面人埋伏。我們糊里糊涂趕來,這不就做甕中之鱉了么?”
若冰說:“說話真難聽,你才是鱉?!?p> 天惑笑笑,說:“我倒是希望做只王八,長命百歲?!?p> 本來眾人身處險境,聽天惑這么一說都輕聲笑起來了。
張陵說:“梨婉師叔和我都沒有中毒可以解釋??赡銈冇质窃趺粗卸玖??”
一時沒人能想出緣由。海棠突然問:“你們中毒的人是不是都喝過仙酒樓的酒?”
眾人眼前一亮。張陵因為受傷沒有陪酒,梨婉常有靈力護身且因為發(fā)號施令也沒喝過,余人都喝過仙酒樓的酒也都中毒了。再回想仙酒樓的人都死絕了,便是死士為了在酒里下毒而滅口。天網(wǎng)早就籌謀好了,借著仙酒樓的酒出名,引誘所有修士先到仙谷鎮(zhèn)中等待,從HD到仙谷鎮(zhèn)距離去時的時辰還早,到了的人自然就會去喝酒。這樣的設計自然無比,簡直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
海棠突然一拍兩手:“哎呀,妙極!那次萬毒宗用‘三里倒’下毒,先留下金創(chuàng)藥,以極微弱的火靈力做藥引。他們這次換了‘三里無神’,還是用火靈力做藥引,只是換了我們手里的珠杖?!?p> 張陵心想她中了毒后,竟然不是懊惱,而是先驚訝下毒手法之巧,真是奇怪。
啪!天惑抽了自己一巴掌:“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又貪美酒,又貪法器,我這毒中的真是活該!”
天心說:“師兄算了,這時候自責也晚了。我不過喝了一杯酒,其他人貪財拿了珠杖,還不是一樣的中毒?!?p> “你說得也有道理。反正也中毒了,照這么說,不喝白不喝,不拿白不拿?!碧旎笥謱嫱裾f:“快想辦法吧,梨婉掌門,對付萬毒宗的毒只有靠你們神農(nóng)派了……”
幾人竊竊交談時,在周圍的死士已經(jīng)開始環(huán)顧四周。眼神如同盯住獵物的野獸,冰冷無比。
修士因靈力住滿經(jīng)脈,以靈力驅寒并不怕冷,通常衣衫單薄,即使冬天也是短袖或者單衣,從不穿得厚實。這時萬余人不能驅動靈力御寒,冷風一掃都是汗毛直立,打起冷顫,還有人噴嚏連連。隨著寒意侵蝕身體,衣著薄如蟬翼的修士終于感到了冬日的嚴寒,各種罵聲也如撐到秋冬的蟬鳴,停止了。
不叫的蟬通常是死蟬,而不說話的人通常是死人,不是身體死了,就是心死了。
一片寂靜中,每個站在場中的死士雙眼與神識無時不刻在周圍掃查,他們不是不動手,而是要揪出沒有在鎮(zhèn)子中喝過酒的人。沒中毒的人不到五境修為必定藏不住靈力波動。死士要先斬除有威脅的人,他們早就料到會有漏網(wǎng)之魚。因此剛才萬余人中毒過了好一陣,他們卻不起身,就是為了引出漏網(wǎng)的魚。萬余修士中沒有一個反抗,大概都像梨婉、張陵一樣坐下來掩蓋,因此死士只好動手去抓魚。
道門眾人一時雅雀無聲,而這時一直坐著不言不動的墨格卻低聲對張陵說:“小兄弟,把你手上的劍借我看看吧?!?p> 他身邊的道門眾人都一愣,他一言不發(fā)幾乎都被人忘了。
大家見他突然開口,似乎看到一線生機,難道他沒中毒?以他的劍術確實有希望應對一眾高手,只有若冰知道他喝過酒,仙酒樓的毒酒,還是她親手給他打的。
張陵心想這人跟其他師叔伯一起,必定也是長輩,雙手把兵刃遞過去說:“這位前輩,這不是把匕首嗎?”
墨格嘆氣說:“這明明是一把寶劍,你只見其形不見其神,所以只看到一把匕首。你閉眼感受下手中的劍?!?p> 張陵試著閉上眼去感受匕首上的氣息,果然是神海中浮現(xiàn)出一把劍,劍身一模一樣但是放大了許多有三尺多長。睜開眼,落在眼中的劍依舊短小,他點頭說:“原來如此?!彪S后將短劍雙手奉給墨格。
墨格顫抖雙手把短劍接過,哪知他隨即從喉中發(fā)出一陣哽咽,抽抽噎噎,竟然低聲哭了起來。
眾人初見他本領高強,又是墨門鉅子星爵先生傳人,都很佩服,本以為他有什么好辦法脫身。再聽他突然壓抑聲音低哭,以月蝶素來不熱心旁人的淡漠性子也稍稍皺眉。
天惑心想:“他雖然本領高強,但中了毒身陷險境,想到就要送命還是嚇哭了。我們確實沒他厲害,不過至少還有點骨氣?!边^了片刻本想出言笑話他,隨即又想:“哎,都要死了,他既然是墨門的,看在星芒先生的面子上,何必笑話他?!?p> 其實不止天惑有想法,其他同伴或多或少也有類似想法。他們輕視又略帶同情的神色都與天惑不徑而同,不過想到大家同是等著上黃泉路的,也就什么也沒說。心里反而可憐他。
哪知墨格越哭聲音越響亮,響亮得如同盛夏中正吸吮樹干汁水的肥蟬。
張陵急忙低聲說:“前輩,前輩!你別、別出聲,那些死士正盯著我們。”
墨格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收了聲,他用粗麻袖子擦擦眼淚鼻涕,整理一會情緒終于低聲說:“你光有寶劍……沒用,我教你一招劍招吧。”話中還帶著抽噎。
這時眾人差不多都心想:“他去讓一個晚輩學劍招,臨陣磨槍的怕死情狀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崩嫱?、月蝶、較委婉,只裝作沒聽到,而蘇穎、海棠、若冰早已翻起白眼,別過頭去。
若冰一陣輕視后,心中暗想:“墨格先生在岔道小路救過我,我真不該笑他膽小怕死。墨門門規(guī)簡樸,造酒耗用太多糧食,因此不提倡喝酒,都怪我要他喝仙酒樓的酒,要是他沒喝也不會中毒,有一戰(zhàn)之力便不會被嚇成這樣,臨死損了自己清譽不說,更丟了墨門的臉。換做若寒師兄,他最多喋喋不休、苦口婆心去勸敵人罷手,卻絕不會怕,更不會流一滴淚。”接著她無聲嘆息,又想:“也不知他在哪?不知我們死后,他會不會記得我?!?p> 張陵剛才裝作昏迷時,躺在天下盟中,瞇眼看到了墨格一劍的威力,知道他修為高超,雖然見他有些情緒激動,也不敢對前輩稍加無禮。此時雖然強敵環(huán)繞,形勢危機,他想到能學到劍招,不由高興起來。于是他看看蘇穎,似乎想取得她同意。
蘇穎伴著輕嘆左右搖頭,接著點頭說:“你好好學吧,墨格先生的劍術確實高超……”下半句卻忍住沒說?!翱上懽舆€沒有花生米大?!?p> 張陵得了同門許可便挨著墨格聽從指教,一心沉浸在其所教劍招中。
眾人都知道,墨格要借張陵和這把匕首暫時拖延。雖然死士這次部署周密,把一萬余人一網(wǎng)打盡,但能掙扎一下也沒什么壞處。
困獸猶斗,何況生而為人。只是有人咆哮、抱怨著抗爭命運的摧殘,有人無聲抗爭著命運的碾壓,有人笑罵命運,誓要把它翻個四腳朝天,也有人等著命運的狂風把自己拋向半空隨意飄蕩。當然也有人低聲哭泣著,向別人求助,甚至向比自己更弱的人求助,他們何嘗沒想別的法子,只是自己實在沒有辦法了。面對絕境,世間百態(tài),各色人物不過如此。
絕境中的選擇,是做一個人真正的選擇。但凡讓人歌頌的強者,不都是因為偏向虎山行的自我堅定而強大無比么?道門眾人對墨格生出輕視,正是因為他哭哭啼啼的軟弱做派。在他們心中,顫抖的手只要敢握緊小刀去抗爭戰(zhàn)斗,就可能劃破命運的咽喉,哪怕迎向自己面門的是一雙屬于命運的泥腳,哪怕會被現(xiàn)實踢得仰面朝天。
淺白月光再次撥開云層在天際嶄露頭角,一切事物在月光下顯得圣潔,連殺人不眨眼的死士也如同神使,他們的任務很艱巨,有萬余人等著接受命運的制裁。
一萬三千多修士聚在一起,放到整個神州中也是一個超大門派,雖然比不上天下盟的勢頭,足以在天下大門派中占有一席之地。
在場的修士有的為道術經(jīng)而來,有的為揚名立萬而來,有的為長見識而來,有的因為別人都來而來??纱丝?,連道術經(jīng)中一個字也沒見到,就先中了毒,等著別人宰殺,他們心中的氣憤自然到了極點。這種昭告天下的事情本以信義為基礎,哪知趙國設下了這么個大圈套。他們從最先的震驚,到怒罵呵斥,再到安靜鎮(zhèn)定,心緒百轉。許多人腸子也悔青了,奈何,誰不是活在別人的算計中呢。
最終有人已經(jīng)想到了出路,那就是妥協(xié)。開始有人喊饒命,有的人就在死士腳邊,如同孩子撒潑般抱住了死士的腳求饒,卻都是被一腳踢翻。
“郭開,你們趙國不講信義,是否與天下修士為敵?”一人首先當眾喝問,正是星綱門的離木。隨后更多人也開始質問,他們都不知有天網(wǎng)這個神秘而強大的門派,也不知這次趙國的安排與天網(wǎng)有著密切關系。
“各位請稍安勿躁。這些站著的修士是比試中的考官?,F(xiàn)在咱們改改規(guī)矩,誰能活著,半個時辰后就是趙國的供奉修士。嘿嘿,不過現(xiàn)在大家好像都中了天下奇毒,萬毒宗的‘三里無神’,雖然我這樣沒修為的人不怕,但諸位靈力深厚恐怕都不好受吧……”郭開似乎正在考慮一個棘手問題,慢慢走向了修士中間。
“奸狗!”“你等著!”等喝罵聲又響起來。天下皆知萬毒宗的毒險惡異常,今天嘗了嘗,才真的信了,可此時他們都不是罵萬毒宗,而是罵郭開。
一個靠近郭開的修士隨著罵聲,突然朝他撲出去,卻靈力不濟從半空中摔到地上。郭開嚇了一跳,見那人落地后摔得七葷八素,他這才反應過來躲開兩步,笑出了聲。修士年輕的臉上只能看清緊咬的牙齒,面容因為運轉靈力的痛苦擠成一團。他剛才強行運功這會全身劇痛,只能咬緊牙關強自忍耐。
郭開對遇到的襲擊并不放在心上,不過低頭看了一眼,就走過那年輕修士。在他心里不能運轉靈力的修士比奴仆還不如,連力氣也沒有多少。
“半個時辰后正式開始考核選拔,這些考官為了篩出術法高強的修士下手可不會留情,見一個殺一個?!彼咽种械囊粋€水漏放在地上,重新計時?!安贿^我這倒是有一條陽關大道,諸位中只要是愿意一心為我效力的,只用大聲對元神心魔發(fā)誓,從此對我郭開一心無二,就可以放心走到那堆火堆旁取暖?!惫_一手指向向了一片無人處,那里已經(jīng)點燃了火堆。只要聽他的立下心魔誓,不僅性命無憂,而且馬上能溫暖沒有靈力御寒的身體。
所有修士一時無聲,看向郭開的笑容,這么親切與真誠。他連火都點好了,投效他的人立馬就能享受旁人沒有的待遇。已經(jīng)有不少人動了心,想要站起,看看四周無人響應又裝作挪動屁股,按耐不動。
“老子可不奉陪!”一名修士突然站起超仙谷鎮(zhèn)方向奔去,速度之快如同奔馬,看來絕沒有中毒。原來他和張陵一樣一直裝作中毒,這時他在人群最邊緣,見周圍死士離了一大段距離,趁機脫身而去。
郭開搖頭笑笑,背后的火光籠罩他的身軀,他虛胖的面龐在一片陰影中模糊不清。人群中站立的死士并沒有被變故驚動,視若不見,也不去追擊阻攔。眾人都好奇他怎么沒中毒,更羨慕他能趁機逃脫。那名修士在眾人注視下極快奔出六七十丈,輕功不弱。再過幾息,已經(jīng)隱沒身形。
“啊......”半聲慘叫傳來,只有一半,還有一半聲音好像因為太遠已經(jīng)不真切了。眾修士豎耳朵聽了一陣,不明所以,又交頭接耳。片刻間,一道黑影從慘叫聲處而來,在平地上一閃而過。黑影扔出一團東西到了場中,東西還沒落地,身影又已經(jīng)遠去不見。只能看清這是個身影,因為移動太快在夜色中只是個模糊的人形。
“??!”“是人頭!”眾皆聳動。
海棠望去,是個血淋淋的首級,雙眼處空蕩蕩,七孔流血。正是那名逃離修士的項上人頭,他臨死還遭到了剜眼、拔舌、割鼻、刺耳。慘叫只傳來一半,是因為還沒叫完就被拔去了舌頭,又砍掉了首級。她向來以為自己手段狠辣,也不愿多看,擰過頭。
那一道身影一聲未落便將一名修為不弱的修士斬首、拔舌,手法之快,比起把首級丟到場中來回如影的輕功更讓人驚嘆。以這黑影的武法修為,只是在夜色中漆黑陰暗處守著,充當一個擅長剝皮抽筋的屠夫,一個能閉眼梟首的劊子手,所有人意識到碰到了多么強勁的敵手,趙國不是一個供奉修士都沒有,這些高手哪來的?
委頓在地的修士想,四周只怕還埋伏了這樣的高手。
“可惜啊,明珠暗投,這就是不識時務的下場?!惫_接著勸導,或者說是威逼?!肮?。各位不用擔心,只要投奔了我,從此就是穿金戴銀的日子?!?p> 有一人突然軟軟站起,大聲立誓,“我黃尚從此效忠郭開大人,心魔為證,如有異心,元神寂滅、身死道消?!彪S即他的頭頂出現(xiàn)一個桃子大的虛影,像迷霧一樣朦朧,正是他的元神顯現(xiàn)。他接著走向溫暖的火堆,是第一個投入了郭開麾下的修士。以他元神的大小可以猜測他的修為在四境初。要知道修士元神在三境元嬰后才有雛形,五境前都及其脆弱,他顯出元神來發(fā)心魔誓那是作不了假的。而且也不是心魔誓也不是隨意就能發(fā)的,沒有三境修為時元神沒有凝聚,是發(fā)不出的,也就是說能發(fā)元神心魔誓的至少有三境修為。
郭開大笑稱好。笑聲卻充滿了令人恐懼的得意,那份恐懼開始蔓延,從耳朵鉆到每個人心里。細密的討論越來越響亮,接二連三的誓言不斷響起,郭開的笑聲也不斷響起。轉眼火堆旁已經(jīng)站了六七十人,他們眼中的郭開雖然毫無修為卻帶著無法對抗的力量,失去靈力的他們感到在郭開面前自己如此弱小。
這六七十個修士已經(jīng)是個不小數(shù)目了。秦國是七國戰(zhàn)力之首,供奉修士也不過六七十人。當然身為一國供奉一般都有過人之能,月風的師兄徐先生就是秦國供奉之首,封號”法首“,意為執(zhí)掌一國術法之士。各國的供奉人數(shù)不多,卻無一例外都很強。
天下盟中的修士都不是秦國供奉。雖然天下盟與秦國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卻不受秦國的管轄,是獨立一派。正因加入天下盟既能享受許多大國供奉的待遇,又沒有當供奉修士的那許多制約,天下盟才發(fā)展極快。
再過一刻時辰,郭開身后的火堆旁又多了幾十人。
此時張陵已經(jīng)跟墨格學完了一招,正好見了場中人蠢蠢欲動,問:“怎么發(fā)個誓就行?那個什么心魔誓難道也是什么修士公約的規(guī)矩,必須遵守?”
天心說:“元神心魔誓是所有修士最不愿觸碰的東西。但凡修士都會有心境,只要立下心魔誓,心中心魔便有了依存的土壤,從此常駐心中。發(fā)過誓的人,就算騙自己發(fā)誓時是隨口一說,刻意告訴自己心魔是假,如此越執(zhí)著,心魔滋生越快。而心中認定有了心魔,元神念頭一起,心魔自然更壯大。因此只要發(fā)下心魔誓只有遵守,否則修行中心魔反噬,輕者修為散盡,重者灰飛煙滅……”
張陵嘀咕:“原來這么厲害。這些人以元神種下心魔,成了別人走狗,還修行什么?”
天心不管他說什么,只關心他學的劍招:“你學會了劍招沒有?兔髓境使出來不知道威力如何。”
梨婉搖搖頭說:“他剛突破了兔髓境,已經(jīng)是個三境元嬰修士了?!?p> 張陵說:“梨婉師伯,你說那個死士我能擋住么?”他望向最近的死士。
梨婉搖搖頭,她想表示也不知道,怕他灰心又說:“只有你試過才知道?!?p> “小兄弟,別忘了你手里拿著劍,又學了配得上這劍的劍招。今天我——”一陣憂傷涌向墨格,他說到一半聲音哽咽,眼眶濕潤……
“郭大人,我對心魔發(fā)誓愿意效忠你?!币蝗苏酒?,從天下盟眾人中走出,是天下盟的人。雖然郭開剛才誘導所有修士圍攻天下盟,他卻不在乎了。眼見水漏滴了大半,已經(jīng)有小半時辰過去了,這時卻再也等不急,只想尋條生路。
這人剛走出,天下盟中又搖搖晃晃站起近十來人來,幾乎齊聲宣誓,搶著奔向郭開那邊。
呂賢這時早已醒了,這些人下午還搶著敬酒,口口聲聲要全力以赴跟隨他少盟主,轉眼間卻又對郭開發(fā)下元神心魔誓效忠。他冷冷看著這些突然叛離的人,想痛罵幾句不忠不義之類的話,但自己都是砧板上的肉,又哪有心思去管別人。只能盡量不去看,免得心中惡心難受。
天下盟投效的這撥人剛靠近火堆,郭開旁站著的一個蒙面死士,說:“郭大人,尊主有令,天下盟的人你不能留?!辈坏裙_答應,帶著銀色袖標的左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不等郭開反對就發(fā)號施令。他銀色袖標的上是“二”,看來這次死士以他為首。
郭開笑意稍減說:“全憑銀二先生處置!”竟然不做任何爭辯。
天惑曾在趙王的宮殿中見過郭開,他對李牧、司馬尚兩人也從沒這么客氣過。心里不禁猜測那個尊主是什么大人物。
銀二身邊的九人在得到指示后,身子已經(jīng)動了,他們分別在這十幾個天下盟人身周落下,隨著一陣金光閃動,又退回原處,一動不動。叛離天下盟的修士,在奔向活命的路上也不動了,咽喉都被割斷,倒地不起。對付十幾個,沒有了靈力的修士,只需要瞬間。
滿地的修士剛才雖然圍攻天下盟,可見了這一幕還是心里震驚,兔死狐悲。
“看來郭開和死士是互相利用,死士并不聽他的指揮,而自有目的。不知他們?yōu)楹我藴缣煜旅说娜?。”梨婉已?jīng)看了許久,此時下了結論。
“這些死士勢力太大,趙國一國之力很難培養(yǎng)?!碧旎笳f。他熟知趙國政局與國力,因此可以斷定?!肮_不知道答應了天網(wǎng)的什么條件,因此這次能趁機收羅大批效忠的修士,鞏固他在趙國的地位。”
“難怪這個郭開要修士立誓效忠他而不是趙國。趙國盡是這樣的奸官,妙極!”天心笑著說。他隨即想起月風的爹就是趙國的官,失言了。
“可不能這么說。月風先生的爹,司馬尚大人也在趙國當官,卻廉潔公正,家里的宅子不算大,連傭人管家加一起,一只手也能數(shù)出來。還有武安君李牧將軍也是一國棟梁之才,內抗郭開這樣的奸臣,外抗強秦兵險,這才穩(wěn)住了趙國百姓暫時的安寧?!碧旎笞サ剿穆┒矗⒓捶磽粽f。
“可惜我現(xiàn)在拿撼天也勉強,更不用說動手,否則把郭開這場陰謀攪得稀爛。月風的老子必定會謝謝我出手相助?!?p> 水漏中滴下最后一滴水。郭開定下的半個時辰已到。
哈哈哈哈。郭開眼見投效他的人已經(jīng)有近三百,耀武揚威般地縱情歡笑。卻再無修士站起投效,他橫掃一遍大片不愿投效他的修士,轉頭對銀二說:“銀二先生,時候不早了。都送上路吧。”聲音很大,許多人都聽了清楚。
眾多修士此時才看清他面貌,微胖虛黃的臉上眉毛稀疏,神氣虛浮,如果脫了這身官袍不過是個身材有些浮腫的中年人。可這么個毫無修為、沒有半點靈力的人,此時卻輕易影響著萬名修士性命。
郭開這么毫無婉轉地說,等于正關上生門。站在火堆旁的人感到身邊的溫暖火光,捏緊手心的汗水,慶幸自己的選擇。那些冥頑不靈的人,拒絕了這條光明的生路。
“等等!我愿效忠郭開大人,心魔為證?!边@樣的誓言又響了起來,只怕有千余人。
銀二望向郭開,等他考慮:這些最后求饒的人是否接納?
郭開笑笑,說:“我數(shù)最后十聲,再無后悔的期限。
十。
九。
······
二。
一?!?p> 隨著他的倒數(shù),大批的人站起身來,滿臉惶恐朝火堆邊趕去。成百上千的元神虛影涌現(xiàn),堪稱奇觀。這時為了活命,他們紛紛祭出脆弱的元神,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了。
郭開面對不斷臣服的修士,對著遠處大聲說:“梨婉掌門,你可愿隨我離開?”
梨婉疑惑站起,看向郭開說:“郭大人好意我心領了,心魔誓言小女子承受不起?!?p> “不,”郭開說,“只要梨婉掌門愿意便能帶著同門一起離開,下官絕不敢以讓姑娘立誓?!?p> “郭大人,你沒開玩笑吧?”海棠疑問道。
“千真萬確,貴派掌門對我有恩,海棠長老這就能帶鬼谷派同門離開?!惫_說。
“郭開,你在使什么詭計?”天惑問?!澳窍霂吞炀W(wǎng)騙梨婉掌門?”他心想郭開提出無條件放走梨婉等人,斷然有別的目的。
郭開朝天惑瞅了幾眼,“原來是司馬將軍的先鋒官啊,你這可誤會我了。前幾月梨婉姑娘救過我獨子性命,我知恩圖報而已?”天惑望望梨婉,她搖頭表示不知道?!澳翘煸谖覑倎順巧希v內抱著我病危的幼子哭泣,連宮中的御醫(yī)也束手無策,后來是你妙手回春將小兒救活了”,郭開看著梨婉,“梨婉掌門你不記得了嗎?“
天惑、天心、若冰、月蝶當天都在場親眼見過,心中頓時明白,他說“在我悅來樓上”,原來悅來樓背后的老板是他,那天梨婉救的是郭開的孩子,他因此報答梨婉。
天心低聲朝梨婉說,“你快去吧,別管我?!?p> 梨婉對郭開道:“郭大人,謝過你的好意,可我神農(nóng)派與鬼谷派、楊武派、道湖谷的弟子交好,怎么能丟下他們離開?”
“你是說月風先生的朋友、門人?”郭開看著天惑等人,“我當然愿意和月風先生交個朋友,不知他在哪里?”
天惑、天心、若冰、月蝶以及鬼谷眾弟子聽出生還的希望,紛紛想難道月風也對郭開有恩?
哪知這時天網(wǎng)中站出一個帶面具的五境死士,他對郭開說:“郭大人,梨婉掌門不能跟你走,其他幾人任你吩咐?!惫_臉露難受,這名死士又說:“她是尊主要的人?!?p> 郭開無奈說:“梨婉掌門,我的一片誠意不改,你的同伴都能離開,你只有留下?!?p> “郭大人有心了,”梨婉神情黯然地一笑,說,“那就帶我的有人離開吧?!?p> “不勞郭大人費心,我們都不走了,你請便吧?!碧K穎突然脆生生地道?!袄嫱瘢覀冊鯐佅履?,要走就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其余眾人都堅定看著梨婉,都是一個意思。
郭開搖搖頭,遙遙對梨婉一躬。說話間已經(jīng)有上千人擁擠著來到他身邊的火堆后,再無人站起。郭開收起了水漏,說:“銀二先生不必等了,生死大事還要猶豫這么久,跟著我也辦不好事?!彼@么說,代表即便再來投效也不接納了。
黑暗中又有人騷動了起來,此時活下來就好,其他事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郭開笑吟吟轉身向火堆,伸出兩手烤火,身后的人是生是死已經(jīng)與他無關;而眼前這些人身上的毒一解除就是他最大的依仗,雖然這些人都立下了心魔誓,也不妨礙他籠絡人心?;鸲雅缘男奘慷嗍巧⑿蓿娏诵哪槭囊е业闹髯幽挠胁话徒Y的,瞬間把他圍住,各種吹捧阿諛送去,比起天下盟捧著呂少盟主的半分矜持也沒有。火堆烘托著甜言蜜語,郭開聽著心里發(fā)暖,他雖然沒有丁點修為,但是早已搞清楚心魔誓的威力,全都的討好吹捧都受之無愧。
“就地處置!”突然一聲響起,銀二的聲音帶著充沛的靈力,卻無一絲感情。只要他此行的任務完成即可,他發(fā)出嚴厲的號令后,心里感到一陣放松,至于郭開獲得了多大好處,他并不關心。他通過郭開完成了尊主的吩咐,郭開也按照趙王的吩咐網(wǎng)羅了千余修士,各取所需。
遠離郭開的火堆外,是另一番景象。近百死士手持金刺已經(jīng)開始無情屠殺,人群中不斷發(fā)出驚恐的叫聲,憤怒的罵聲。還有人帶著哭腔喊著投效郭開的誓言,但是顯然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一名死士催動靈力,像吹滅燭火一樣輕松擊散虛影般的元神,那人元神破散、直接倒下。
半死不活的凄唳不斷傳出,被淡淡月光染成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