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夕之間,多地瘟疫、鬼祟、妖邪爆發(fā),連牛頭嶺與浮都也不例外。
由此,本想聚在一處的各路人馬只得暫緩行程,留駐當(dāng)?shù)厍鍜?。又因著往來送信的靈鴿頻繁遇刺,宋茗便自己攬過擔(dān)子來,忙著前往各處畫加密版的遞信符,幾處交通要塞還添上遣妖送鬼符,以便力有不逮之時,把那些污穢之物眨眼間送到青頭峰與南司樓。
此外,為更好化凈雨后春筍般冒出來的鬼祟、妖邪,鹿鶴仙人與弟子在青頭峰修筑石壇除妖、開挖漆洞化鬼。論及化鬼,宋茗身有烏云契、執(zhí)掌南司樓,化鬼事半功倍,自然而然得接過這個任務(wù),只是事有輕重緩急,她滿天下畫符的時候,化鬼的事便由同輝君元明和仙師胡思凡分擔(dān)。
這日,含香鎮(zhèn)的一對中年夫婦各扛著兩筐東西上了青頭峰,門口一個小徒弟正在清點東西,見又來了兩個人,歉笑著遞上茶水說:“受累!受累!我們感激不盡!只是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得回去找找?guī)褪?,要不,你們喝口水,歇一歇,也把東西放在這里,先回去吧!對了,煩請回去告知鄰里,山上夠吃夠用,別再送了!”
“好好,不急,不急,慢點跑。”
小徒弟跑遠,他們卻沒有走,坐到了扁擔(dān)上,一邊喝水一邊左右打量著。男人說:“哎呦,除了咱們,送禮的還不少呢!”
女人道:“他們斬妖除鬼,為的不就是我們安居樂業(yè)嘛,送些東西是應(yīng)該的,人人都懂的道理?!?p> “也不知道都送些什么……”男人說著俯身看籮筐木箱子上貼的紅紙。
女人昂著頭,笑言:“管他們呢,我們送的瓜果蔬菜,平常都是給喜云樓送的,好的很!”
男人笑笑,邊走邊打量著,瞧見靠近草叢的一個大籮筐,上面什么也沒貼,“哎?這是誰家的?怎么也沒貼個紙?里面什么呀……”說著輕輕掀開上面的蓋子,“嚯!娘子快來看!好鮮亮的桃子!”
“哇,確實漂亮,聞著也香……怎么有些臭味?”女人眼尖,瞧見籮筐底下滲出黑湯來,順著坡流進草叢里,若不是蹲下來也看不見。男人也看到了,伸手一摸,摸出來一個壞桃子,把好桃子撿出來,發(fā)現(xiàn)除了上面這一層是好的,底下全是壞的。
女人哼笑:“都爛成這樣了,送來的時候就是壞的吧?!?p> 回頭看了看,青頭峰還沒人過來,男人奮力踹上一腳,盛著爛桃的筐子就翻滾著下了山。女人默默地打開隨身的包袱,把零碎東西塞到二人衣兜里,用包袱布裝好剩下的好桃子,安安穩(wěn)穩(wěn)地放在一個箱子上。二人坐回扁擔(dān)上,默默地看著那桃子。女人面露慍色,問:“你說,不會還有壞東西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萬一被青頭峰的師父們看見,要怎么說這事呢?管好我們自己就成?!?p> “是不是因為……”
“應(yīng)該是的。最近不都在傳鹿鶴仙人有野心嗎?大家平時有多信他的實力,這會兒就有多怕他的野心?!?p> “那傳言傳的有鼻子有眼的。你信嗎?我可不信!”
“含香鎮(zhèn)的人都不信,但是,咱們含香鎮(zhèn)太小了,天下多大啊?!?p> “你說,怎么人心這么壞,要么別送,干嘛這樣惡心人呢?”女人眼神落在那包上好的桃子上。
“人心隔肚皮,難說啊。你是不知道,因為出面護著師父,鹿鶴仙人的流言已經(jīng)成為青頭峰的流言嘍。正是斬妖除鬼的緊張時候,偏偏給這些能人處處設(shè)限,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哎,來人了?!?p> 夫妻兩個看著從遠處走來的女子,輕薄紗衣裹著靈動的身子,像一只青色翅膀的蝴蝶。
“哇,我還以為沒人給你們送呢,名聲也沒臭到谷底嘛,嘿嘿?!彼匝宰哉Z,自顧自從包袱里抽出一個桃子來,挑出帕子擦了擦,咬下一大口,接著沖愣在一邊的夫妻笑笑,提著這兜子桃兒進了山門。繞過青頭峰的院落,宋茗直接進了漆洞,給里面的三個人各扔了一個桃子。
元明雖說心里與宋茗和緩,但面上仍不知如何相處,握著桃子點點頭,就出去了。伍三秀迭聲叫著“師父”,跑到跟前,宋茗遞上那包桃子,吩咐他跑腿送到劉玉手里。宋茗走到胡思凡身邊,見他在昏暗的洞內(nèi)仔細(xì)分辨著桃子,無奈地說:“胡仙師,別看了,沒洗,要么吃,要么給我?!?p> “哼,我待會兒吃?!焙挤舶烟易硬剡M袖子里,順便拿出方巾擦汗。
宋茗才進來沒多久,也覺得悶熱,拿手扇著風(fēng),嘆道:“難為你們了,回我南司樓化鬼,涼快又省事。”
漆洞正中的遣妖送鬼符顯出閃電般的藍紫色,一撥鬼祟跌下來,受制于此處的法術(shù),動彈不得,只能歇斯底里的叫囂。胡思凡與宋茗二人聯(lián)手化凈,漆洞里仍有余聲。
胡思凡道:“這里可真是吵死了,我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這算吵嗎?我覺得這是天底下最清凈的地方了!你們是沒去,這一路的閑言碎語,好聽的難聽的,彎彎繞繞,我都想把耳朵戳了?!?p> “我們倒是想去,青頭峰又不止你一個會畫符,但是他們不讓啊,怕我們的符咒有毒,侵人家財?!焙挤怖喽涞乃诬鰜?,站在洞口,“你才回來,這化鬼一事還得適應(yīng)適應(yīng)……這一路著實辛苦,有人為難你嗎?”
蹙眉一笑,宋茗答:“說到底,為難的不是我,是青頭峰。嘴上說著我們還得依仗青頭峰,但是門檻設(shè)的高高的,有話不說全、囑咐不照辦,任誰都難受啊。好在我臉皮厚,又不守規(guī)矩,他們說我和青頭峰沾親帶故,我就說你見過沾親的爬著上山門還被仙人拿腳踹下去的嗎?你見過帶故的被師兄弟冷眼被師侄嫌棄、半夜在屋脊上凍死連屋子都不讓進的嗎?他們答不上來,我就直接告訴他們,一直就是我腆著臉追在青頭峰后面,但青頭峰不認(rèn)我不要我,恨不得我死了呢。遇上一根筋的,我就直接闖進去畫符,反正他們也打不過我,等腦子清醒了,權(quán)衡利弊,還是會乖乖送信、送妖、送鬼的?!?p> 聽這話,胡思凡心里酸澀,只是漆洞里又傳來鬼喊鬼叫,宋茗忙止住他:“咱倆知根知底,有些話不需要說。走,化凈這一撥,這個洞就能歇一歇,散散熱,我也就能回南司樓,冷風(fēng)吹著,小鬼伺候著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