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我走進去了陌陌住的那個房間，彼時天色已晚，屋內沒有一絲的光亮。

　　我關上了門，一點點地朝里面挪步，四處尋找著，終于在墻角找到了一個人縮在那兒的陌陌。

　　他獨自坐在地上，緊緊地抱住自己，頭埋在臂彎之中，整個人籠罩在黑暗之中，難辨神色。

　　“陌陌。”

　　我出聲喚他。

　　他的身體聞言抖了抖，卻始終埋著頭，沒有看我。

　　我朝他走去，突然被地上的不明物體絆到，原本就有些弱的身體一下喪失了平衡，摔了下去，我心中一沉，閉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沒有來，陌陌猛地站起來接住了我，將我緊緊地抱在懷里，擔憂地問道：

　　“沒事吧？”

　　“沒事?！?p>　　我尚且能感受到他劇烈跳動的心臟，輕聲寬慰道。

　　他放下心來，看了看懷里的我，仿佛意識到了什么，眼中顯得有些無措，確定我站穩(wěn)后，欲輕輕松開我。

　　我怎么可能允許他這樣做，伸手一把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說什么都不放手。

　　“你躲什么？嗯？”

　　我湊上前去，離他極近，迫使他與我對視，不給他逃離的機會，開口問道。

　　“楠楠，你不要靠近我。”

　　他的目光四處轉移，就是不看我，聲音低沉壓抑，像是忍受著巨大的痛苦，眼眶微紅。

　　“為什么？你還能是什么洪水猛獸不成？”

　　我更緊地靠近他，絕不罷休。

　　“……我會傷了你的?！?p>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每一個字仿佛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透著一股失落，眼睛始終不敢與我對視，深怕從里面見到一點排斥，那他會瘋掉的。

　　“那不是你?！?p>　　我疼惜地捧著他的臉，溫柔地說道。

　　“是我……是我……是我的這只手，是我的劍，是我傷了你?！?p>　　他顫抖地伸出那只手，握緊拳頭，關節(jié)都發(fā)白了，眼中盡是厭惡，恨不得它不是他的。

　　“不，陌陌，那不是你，是魔氣所為，我從未怪過你，你也不必自責。”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一點點地將手指掰開，解救他的手心，疼惜地撫摸著那快要破了的紅痕，

　　“不要傷害自己?！?p>　　陌陌猛地抱住了我，頭埋在我的肩上，嗓音沙?。?p>　　“楠楠，你為什么不怪我？為什么會對我這樣的寬容？”

　　我回抱住他，輕拍他的背，慢慢說道：

　　“我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那片樹林里，我看見了一個小小的團子，脖子被人握在手心，當時我看著一個脆弱的生命快要窒息，滿腦子都是我想幫他，我想護他，我想他一生無虞。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產生了憐惜之情，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便欲罷不能了。這一切大概都是注定好了的吧，我終究是要交付自己的心予你的，對此，我甘之如飴?！?p>　　“……可我的存在會要了你的命??！”

　　陌陌輕輕松開了我，按耐不住地低聲嘶吼，像是一只壓抑到極致的小獸。

　　“……青笛一事你都知道了？”

　　我有些錯愕，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難怪，難怪他會如此……

　　“你騙了我，楠楠。青笛根本不是損耗你的心神，是損耗你的壽命，它會要了你的命，當初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受傷的小獸紅著眼控訴道。

　　“……我只是不想你擔心，我只是想要救你?！?p>　　“可你知道我得知此事后的心情嗎？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口口聲聲說想要保護你，到頭來害了你的人還是我……”

　　他諷刺地輕笑一聲，眼眶愈發(fā)地紅了，激動地用手用力地拍著自己的胸口。

　　“不要這么說，陌陌，這不怪你，是我自己要這么做的。”

　　我攔住了他，不讓他再繼續(xù)傷害自己。

　　“那你什么才能怪我??！求你怪怪我好不好？求你自私一些好不好？求你為自己想想好不好？”

　　他的聲音嘶啞，俊美的五官承載著無盡的苦楚，每一個請求都讓我的心為之一顫。

　　“不好！”

　　我急急地脫口而出，語氣有些重，一臉嚴肅地說道。

　　陌陌驚愕地看著我。

　　“一點都不好，我不要。我不要怪你，我不要自私，我不要為自己想想，我只要你，只要你……”

　　我的眼睛酸澀了，說出的話帶著嘶啞，一字一句，發(fā)自肺腑，出于本心。

　　“你……”

　　陌陌說不出話了，痛苦地搖著頭，像是被逼到了極致，心里做著劇烈的搏斗。

　　我受不了他如此，伸手抓住他的手，對他溫柔地笑著，眼中是一如既往的縱容，輕聲開口道：

　　“這樣做我心甘情愿的，陌陌。”

　　“你……你以后不要這樣了。”

　　陌陌的眼眸低垂，似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了一般，抽回了自己的手，無力地垂下，像是要放手了一樣。

　　“你……你什么意思？”

　　我愣了愣，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聲線微顫，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反應過來后臉色可以說是非常的不好了。

　　“你、你不要再接近我了，我們……我們……還是……算了吧。”

　　每一個字都如一把小刀扎在他的心上，讓他疼得快說不出話了，他甚至不敢看她，他害怕自己的心軟，毀了她。

　　“算了？”

　　我輕輕地呢喃了這兩個字，眼睛十分地酸澀，淚水在眼眶打轉，視線逐漸模糊，

　　“陌陌，你跟我說算了？算了？”

　　我不斷地說著這兩個字，似確認，又如同自虐一般，已經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人了。

　　“……”

　　陌陌沒有說話，沉默地低著頭，更像是一種無聲的默認。

　　我徹底說不出話來了，我的心好疼啊，這疼甚至比當初樹妖將利爪插入我的心臟還要疼上千萬倍，這么疼、這么疼……

　　原來，那些過去我不懂的感情是可以帶來這樣刺骨般的疼痛，是可以讓一個人從云霄頃刻跌入谷底的。

　　過去，我不懂。

　　如今，我懂了。

　　我的少年，他要放棄我了……

　　“陌陌，你不要我了嗎？”

　　我的聲音染上哭腔，帶著莫大的痛楚與委屈，胸口的憋悶幾近讓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