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看著已成人的兒子，他比別人家的父母更操心，更好強，不能讓人笑話啞巴無能，娶不起兒媳婦。他早給兒子尋了一門親，女方是經常供給啞巴做燒餅用蔥蒜的菜農，五峰山老田的女兒。老田看中的是啞巴手藝好、會賺錢；啞巴看中的是田家姑娘身體硬扎，配干筋瘦殼的兒子有余。兒子娶親整酒席，三親六戚打發(fā)彩禮，請客、接親等等，啞巴一個人忙前忙后。面子上不能輸給別人。
終于完成了兒子娶親的大事，啞巴松了口氣。接著，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了，漢口、宜昌失守，外地難民潮水樣涌向施南。啞巴的燒餅不僅成了防空洞難民的搶手貨，而且是政府給援助中國抗日的美國飛行員的定點食品，不許外賣。啞巴急得嘰里哇啦比劃，意思是不顧左鄰右舍的街坊哪行。燒餅供不應求，他、兒子和懷孕挺著大肚子的兒媳婦，三個人白天躲防空洞，夜晚通宵趕做燒餅。
居然還有人喊著想吃一個現(xiàn)烤的燒餅。等在前面的人不屑地說，嘁！能吃到燒餅就不錯了，要現(xiàn)烤你就等著日鬼子的炸彈給你烤吧！
忙亂中，家里添了小孫女。小孫女兒的到來，仿佛給戰(zhàn)亂的灰暗天空劃出上了一道彩虹，給這個忙碌辛苦的家庭增添了無盡的樂趣。兒子身體單薄，依舊在大樹底下為人。這個家，啞巴是頂梁柱，大事小事都由啞巴決定。論做事，兒子不如媳婦麻利，兒媳婦和公公倒很合得上手，一個和面，一個剁餡；一個揉面，一個準備姜蒜。家里一切由公公安排，兒媳操作，兩公媳配合相當默契。兒子做不了重活，負責帶孩子，做雜事。
一天，來了一群吃過啞巴燒餅的美國飛行大兵，趁空中會戰(zhàn)告捷的慶?？障?，他們三五成群在陌生的施南山城閑逛，發(fā)現(xiàn)了南城門洞啞巴正做燒餅，一下子被吸引過來。他們圍著爐子先看啞巴如何做燒餅，看出了興致，然后，嘰里哇啦要自己動手操作，他們像一群搗蛋的孩子，七手八腳瞎胡弄，做出的燒餅既不成形，又半生不熟，還烤糊了，最終，一壇燒餅都糟蹋在他們手里。他們離開時扔下兩張誰都沒見過的紙票子。
蹣跚學步的兩歲小孫女，在大人忙碌走動的腿縫隙穿進穿出，一會抱住媽媽的腿柱，一會兒抱住爺爺?shù)耐戎瑺敔斣倜?，拍拍手上的面粉也要親一親疼愛如命樣的小孫女。小孫女的兩個羊角辮子，成了啞巴特指孫女的手勢，逢人便在頭上比劃兩只角，得意地夸耀自己的小孫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