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下我細細的摸著那幅改造過的地圖,那個被叫做桃源的地方究竟是個怎樣的模樣,我真希望有一天可以親眼見到,那里或許是三哥的樂土,也會是我的樂土,人世間最后的寧靜。
深冬已過天氣雖是逐漸回暖,可也是凍人不凍水,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躺在床上裹著被子度日的季節(jié),就這樣身體倒是豐腴了不少,只是十三那邊派人捎信總是來說自己獵到了什么或者又有什么好去處,以此來勾引我的意識游絲,這一日我終于決定不要做個懶豬還是出去走走的好,但本人還是不想走太遠,所以就讓十三在于記茶樓弄了個雅間小坐一下也是不錯的。
天氣就算是再寒冷也阻擋不了盛京的喧鬧,轉(zhuǎn)過幾個街口前面便是于記茶樓了,沒想到最后我也是這里的???,當初在這里與七哥三哥十三他們一起侃侃而來江山社稷,現(xiàn)在想想都只剩下了回憶充斥在這里,十三選擇的還是老地方,二樓可以看得到下方說書人的位置,他自是知道我的愛好,想到這里我不禁嘴上一笑,在這里有這么個知己也算是不錯的。
抬腳我便進了去,只是一瞬我就僵在了那里,七哥?許久不見,他可還好?
十三招呼著我過去,可是我還是挪不動一步,因為現(xiàn)在我與七哥之間似乎永遠隔著余姐姐,七哥可還記恨我?余姐姐的死與我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若不是我揭穿一切,或許余姐姐不會想到這一步,我究竟該怎么面對他?曾經(jīng)那個爽朗不羈的七哥,還是現(xiàn)在面前的這個人么?
“愣著干什么,坐下啊,不嫌門口風大啊”十三一臉的抱怨著
我走上前,輕輕了喚了一聲七哥,他朝我笑了笑算是回應(yīng),現(xiàn)在看來,真正尷尬的是我。
“三哥這兩日政務(wù)纏身,他又不得空,昨日又去了內(nèi)閣大學士那里去不知道弄什么,結(jié)果現(xiàn)在都沒出現(xiàn)過,倒是我和七哥閑人兩個,找你好幾次約酒你都不出來,這次是七哥饞酒了所以我就叫你出來了,沒想到你還真的出來了,看來還是七哥面子大?!?p> 我知道十三是在緩和尷尬的氣氛,可是,這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簡單,也不是說緩和就緩和的。
我面上淡淡一笑道
“哪里是七哥饞酒,倒是你肚子里的酒蟲叫喚了吧”
“哪有”
十三白了我一眼繼而說道
“前些日子掌柜的,得了不少三哥的好酒,我去搬兩壇子去,你們且在這里等著,莫急”
說完他便下了樓不見了蹤影,此時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七哥。
憋悶了許久也未曾有人開口,我著實是忍不住了道
“七哥,其實我……”
“我從來都沒有怪你”
我驚愕的抬頭看著他
“什么?”
他嘴角微微一笑
“婉秋也不怪你”
“七哥”
他頓了頓道
“之前是我一直想不明白,婉秋死后的七天之內(nèi)我整個人都好像失去了一切,可是,有些事情,經(jīng)歷了,看過了,也就明白了”
我不知道七哥這話是什么意思
“余姐姐的事是我的過錯,若不是我,或許她就會好好地站在我們的面前”
七哥搖了搖頭道
“景瑜,或許你是對的,在家國面前,我們永遠會選擇國家,婉秋只是誤入了歧途,她若是早一點告訴我,或許,我也會阻攔她的”
我抬眸,對上了七哥的目光
“七哥,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
“放棄我有的,帶著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放棄他有的?他有地位,有身份,有爵位,他幾乎擁有最美好的東西,可是這一切,都比不上余姐姐的一個微笑,一個回眸。
我竟不知該說什么,因為,這將會是最好的選擇
他開口道
“景瑜,有些時候你們女人真的是太死腦筋了”
我腦中忽然想起之前君上和我說過的那一句話
“只是本君沒想到她會那么脆弱”
雖說這句話是在說姐姐,可是用在余姐姐身上似乎也同樣比較合適,是啊,一個是太脆弱,一個是死腦筋,可是最后都是選擇了一條路,或許,對她們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
他笑了,我也笑了,那一刻,我們放下了所有,沒有隔閡。
他起身,看著樓下說書的那個人道
“好些故事都抵不過說書人的一張嘴,景瑜,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喜歡聽說書了”
我面上一笑道
“因為無論過程如何,結(jié)局都托付給了說書人”
他喝了一口面前的茶
“再過一個月,我就要離開盛京了”
我又是一陣驚訝
“去哪?”
他轉(zhuǎn)身看向我
“放心,現(xiàn)在婉秋不在了,我可沒有放手一切的勇氣”
“那是?”
這時不知十三從哪里冒出來說
“天家的公子哥長大了總要去歷練嘛,再說了,七哥今年已經(jīng)二十四了,也該出去闖一闖了”說罷他將一壇子酒擺在了我們的面前
“快嘗嘗,這可是掌柜的窖藏了十幾年的醉玲瓏”
七哥看了看我面上疑惑的表情道
“是幽州,像你哥哥一樣,要留任”
我們?nèi)〕鲆粔刈砹岘囋跔t子上熱著
“要去多久?”
誰知十三嬉皮笑臉的說
“看心情”
“三年,又或許,更久”
也好,換個地方,換個小城,忘記一些人,忘卻一些事,七哥,這是你的選擇吧,因為有些故事的結(jié)局,不是誰說都可以忘的。
“那七哥可要一定常回來看看,多帶一些幽州的特產(chǎn)啊”
七哥舉起酒盞,手微微向前一拱
“一定”
十三酒量一向不怎么好,而且,酒品也不咋地,還是醉的一塌糊涂,回去的路上正好天也冷,我本來是想坐馬車的,可是被十三這么一鬧我倒愿意讓他在大街上凍一凍,醒醒酒,七哥同樣贊成我的想法。
“我和你說哈,李嬤嬤,她,她簡直了,我看得出,他就是喜歡那個廚子,可,可廚子不喜歡,喜歡他啊,哈哈哈”
天殺的,這種事情他都知道
“噓,我和你們說個秘密”
“說”我不耐煩的說
“前幾日,君,呃,君父叫我去書房,你們猜,怎么著?”
我倒覺得這個消息值得一提,就想聽聽他說什么
“他竟然叫我背國志,哈哈哈哈”
我真想一腳把他踹到雪地里當雪人,我還真以為是什么國家機密呢。
后來他又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我實在是聽不下去,就順路看看沿街又沒有啥好玩的。
“我可不想被關(guān)在永和宮,所以所以還是好好看看國志,沒想到三哥從永和宮出來的,那么,那么快,我還沒來的及去探監(jiān),嘔~”
一陣嘔吐,這家伙也不消停,看來我的決定還是錯的,七哥朝我聳了聳肩
“你先扶他在這待會兒,我去那邊找個馬車,老十三今天真是喝大了”
七哥轉(zhuǎn)身去了別處,十三扶著墻嘔了好一陣子才安靜的坐下來待會兒。
“大哥最近心情也好不到哪去,誰叫他家公主犯了錯,哼”
我看著十三沒來由的一陣好笑
“他們家能有什么錯,你快歇會兒吧啊”
十三擺了擺手道
“你不知道啊,大嫂被關(guān)了”
我心頭一震,黎曾,黎曾怎么了?
我想繼續(xù)問個究竟
“你說明白點兒,黎曾怎么了?”
那家伙搖了搖頭道
“還不是她……”
“十三弟!”
遠處七哥的聲音傳了過來,我看著他找來了一輛馬車,過來就要接過十三的身子
“七哥,讓十三說明白”
七哥笑了一下說
“醉鬼的話你也信?”
“酒后吐真言,十三的話,我不得不信,七哥,你們是不是知道什么?為什么不說?”
七哥沒來由的一陣沉默,我卻越來越覺得事情不對,可又想不出是哪里,我放開了十三,七哥接了過去,我轉(zhuǎn)身就離開沒有回頭
“景瑜,你去哪?”
我頓住腳步道
“你不說,自然會有人告訴我”
別宮里的燈在夜晚顯得格外的明亮,自從上次夜宿別宮之后,三哥就會特地為我留一個門,不會太張揚,也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輕而易舉之路。
“三哥”
他很明顯沒有想到我會來,所以身子震了一下。
“阿瑜?”
我走向他,他隨即放下手中的書本看著我。
當我看見他的那一刻,竟然很多話想問的不想問的,都憋在了心里,不想說出來。
不自覺間他已經(jīng)緩步走向我
“這么晚了來一定是有事,阿瑜,究竟怎么了?”
“我……”
我不知道我的猜測對不對,若是對,那么一切都明白了,若是不對,三哥會怎么看我?
他面上淡淡一笑,可我最后還是開了口道
“黎曾為什么會被關(guān)了起來?”
他嘴唇微抿
“誰和你說的?”
“三哥,告訴我,黎曾為什么會被關(guān)起來,她又犯了什么錯她……”
“她殺了岑鳶”
轟隆,一個炸雷在我腦中炸開,黎曾怎么會去殺了岑鳶?她可能都不會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姐姐,她那么善良那么可愛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會去殺了一個連血緣都認不清的姐姐?
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那日黎曾怯怯抱過念萱的畫面。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的說出了這句話。
“為什么不”三哥問道
“她只身來到邑南,被迫嫁給了世子琰,現(xiàn)在還成了念萱的母親,如今西戎與邑南雖是有意求和可也是戰(zhàn)火四起,民不聊生,她根本就是一個人,她一個人又能做什么?殺了岑鳶對她又有什么好處,又或者說她一個人是如何殺得了在大牢里的岑鳶,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謀面,黎曾又怎么可能做到這些?”
三哥只是淡淡一笑
“你很了解她?你認識了她多久?她在西戎這么多年,你難保她不會與岑鳶見面,不會結(jié)下仇怨?岑鳶死了當然對她有好處,在她看來,或許西戎的衰敗都是因為岑驥,歷來父債子償?shù)牡览砟氵€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了解黎曾究竟有多少?我認識她究竟又有多久?
“不對,你說的都不對,這些都是詭辯不是真實的,他只是一個女孩兒一個未經(jīng)世事的女孩兒”
我情緒有些激動,甚至可以說是,我在發(fā)脾氣。
“阿瑜,你還記得我從永和宮出來之后的那個晚上我和你說過什么?”
我厭厭道
“你說過,刑部這么多年的冤假錯案做的不少,更不差這一個,可是三哥,這都無憑無據(jù)的事情,刑部縱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把這樣一個大案子就這么草草了結(jié)”
他按住我的雙肩
“不,刑部有證據(jù),而且,很真實”
“什么?”我抬眸看向他,那眼神告訴我,一定有什么我忽略的事情。
“岑鳶的死,仵作給出的結(jié)果是,服毒而亡,可是那天看過岑鳶的只有你一個人,很巧的是,那天岑鳶什么也沒吃,偏偏吃了你食盒里面帶過去的馬奶糕”
聞言我又是一驚,還未等我開口他就已經(jīng)解了我之后的疑惑
“一個邑南國的人,是不會做出一個能讓岑鳶吃得慣的馬奶糕的,所以,黎曾是最好的替罪者,除了她,刑部又能找到什么證據(jù)來搪塞君上的質(zhì)問?”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我那日的確是讓黎曾做了些西戎的糕點,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這竟然成了害她的證據(jù),不可以,不可以,我不能讓黎曾背這個黑鍋。
我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你要去哪?”
“我不能讓真相含冤”
三哥一把扯過了我
“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刑部,我要說明一切,這一切都與黎曾無關(guān),也與我無關(guān),是有人下了黑手”
“阿瑜”
“阿瑜”
“鳳景瑜!”
這一聲我站住了腳步,三哥一下子走到我的面前
“你以為你說了,就會有人信么?你既然知道這是陰謀,那你為什么還要跳進去?一個黎曾不夠,還要再搭進去一個你么!”
就像是晴天里的一個霹靂,打在我的身上,三哥所言不假,陰謀?對啊,這本來就是一個陰謀。
“可是三哥,我不能讓黎曾就這么白白的蒙冤,要知道殺了重犯,可是死罪啊”
“你也知道這是死罪?”
我驚訝的看著三哥,他眸子里面有我不知道的情緒
“當我從永和宮里走出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事情有變,絕對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簡單,刑部雖說有冤假錯案可是也一定會抓到‘真兇’,不然君命難回,可是就算是找到了‘真兇’也終究是要聽圣上決斷,可是你就從未想過,岑鳶死到如今定案,才短短十天的時間,刑部不可能做到,君上又為何這么快就定案,甚至都沒有昭告?”
難道事情真的沒有我想的那樣簡單么?
“阿瑜,說到這里,你難道還不明白么?”
我垂下眼簾
“君上絕對不是個草率的人,或許他別有深意”
我突然抬眼看著他
“難道他是想用黎曾牽制西戎?又或者君上早就知道了岑驥就藏在西戎的王宮要挾著那魯王后?”
三哥點了點頭
“如若我剛才不攔你呢?”
我搖了搖頭勉強笑道
“或許,忤逆君上的想法,誰都活不成的”
那一夜我并沒有在別宮逗留,這件事情真想沒有我想象的簡單,它很丑陋,很不堪,黎曾,我害了你,可是我要救你,只要你還活著,總會有辦法,三哥,我總不會坐以待斃,幕后黑手不除,我又怎么能夠安生?余姐姐不在了,東子不在了,很多人都不在了,我不能失去更多了,不能!
夜里的一覽風華,果真是高處不勝寒。
“三哥,我該怎么辦?”
“你信我么?”
簡單的話,在風中存留,我與他并肩而立,晚風拂過,有些微涼,我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我信”
他攬過我的身子在懷里暖著
“你不需要做任何,你只要等,你只要裝作不知道,剩下的事情,交給我,畢竟,我們可沒有刑部那種辦冤假錯案的能力”
他的話,引來我的一笑,我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
“可是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情”
“什么?”
我從他懷中探出頭看著他
“接下來你做的事情我都要知道”
“倔強!”
我從不是不信三哥,只是我心中著實擔心著黎曾的安危,天牢是個什么樣的地方我還是知道一些的,也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氣直到覺得身上酸痛才從凳子上坐起來,沒想到昨夜我竟然趴在桌子上睡了許久。
眼角瞥到了窗臺上的那一盆墨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發(fā)了新芽,都說這些花花草草不過是一季的壽命,可是沒想到這株花我從未仔細打理過如今竟也重新開始了生長,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是啊春天就這樣的要來了。
緊了緊身上的衣衫,雖是有些許寒意,可也總算是沒有寒冬那樣的冷
園子里那棵樹下的秋千依舊躺在地上,自從上次姐姐離開后,那是我最后一次坐在秋千上,也是第一次從秋千上摔下來,從此才明白小時候的某個過去,我抬眼,看著那枯樹,這具身體的記憶又有些什么我沒有記住的,又有哪些被我已經(jīng)遺忘了,倘若眼前的枯樹尚可以逢春,那么我的記憶是不是也可以回來?這是屬于鳳景瑜的記憶,也是屬于我的記憶,我們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人。
透過枯樹的枝丫我看見天上的日光那樣刺眼,有一瞬間的眩暈,一些理不清的碎片隨意的散落在腦海中,我閉上眼,卻怎么也理不出頭緒,罷了罷了,這一切忘了就忘了,且不要記得,轉(zhuǎn)身回了屋子,提筆落于宣紙上。
“吾心”我的心?那里是什么,正思索著,狼毫上的一點墨落于紙上驚醒了我的思緒。
“吾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