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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盈袖

第二十八章 擂茶(中)

冷香盈袖 白玉卿相 2080 2020-10-07 21:53:35

  沈淵聽到這,已明白了觀鶯手傷是自討苦吃,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她手背上白布,沒來由看得自己手心也一陣抽搐,下意識交握起雙手。指甲不小心掐到了指節(jié),一陣鉆心的疼,她忍著沒聲張,松開手端過擂缽,繼續(xù)聽下去。

  “我叫你來回話,你也是擰著,好像要抵死不說,你以為自己是場上的巾幗英雄了?若是什么驚天動地的緣由,我也能饒了你,可你自己說說,怕失了客人歡心,假稱琵琶是自己彈的,又敷衍不過,只能自己劃傷自己,這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墨觴鴛氣不過,一向和氣的人語氣也激動起來:“你這頭牌是怎么來的,你不清楚嗎?你若從此安分守己,我也不與你計(jì)較,偏偏是個糊涂東西!你這手爪子要是再藏下去,也不必要了,你可知道!”

  “夫人,消消氣。吃茶,吃茶。”沈淵聽了個徹底明白,也正好又擂得了一缽茶料,沖了滾水?dāng)噭颍惯M(jìn)盞里奉與墨觴鴛。

  沈淵做的擂茶口味偏甜,正所謂食甜償心苦,芝麻冰糖放了不少,茶味都快嘗不出了。墨觴鴛都不必嘗,看一眼便知成了一盞有點(diǎn)茶葉氣味的芝麻糊。沈淵自然不是真的混忘了擂茶之道,慪墨觴鴛一笑罷了。

  這一招顯然非常成功,墨觴鴛氣息平順了不少,雙手接了茶盞,嘴上仍不饒人,還不忘敲她手背一記:“什么黑乎乎的東西,這是哪門子的茶?”

  沈淵躲得飛快,將擂缽朝自己跟前一拉,撇撇嘴道:“夫人既嫌棄,就別吃了。再不成,就等觀鶯養(yǎng)好了傷,叫她做茶給你吃,我這個笨的只管躲懶。”

  “你也有錯?!蹦x鴛忽然話鋒一轉(zhuǎn),臉色一沉,一把撂下茶盞,道:“清晨奏樂喧嘩,才惹出后面的事來?!?p>  “我?”

  墨觴鴛此言一出,沈淵愣住了,嬌嗔的神態(tài)僵在臉上,難以置信地抬眸看著她,手指不自然地微微顫動。

  地上的觀鶯卻恰恰相反,面上飛起藏不住的喜出望外之色,伸著脖子激動地望著閣主,盼著她繼續(xù)說下去。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閣主是安排了一場出其不意的好戲。

  花魁如何,女兒又如何?利益面前,還不是都要給自己這個冷香閣的頭牌娘子讓路……觀鶯的唇角高高翹起,望向墨觴鴛的目光更加熱切。

  墨觴鴛卻淡淡的,對誰都不再假以辭色,反而抽了小銀匙,嘗了一口沈淵做的甜茶。觀鶯以為,接下來就是摔茶盞、訓(xùn)斥花魁的戲碼了。她自覺高高抬起手腕,放低了身段,表現(xiàn)得乖順,用余光偷偷去看墨觴晏,暗暗估摸其等候發(fā)落時是什么滑稽樣子。

  出乎意料地,花魁很平靜,仿佛錯愕只是片刻之態(tài),過去了便過去了,清空了擂缽,繼續(xù)低頭擂著新茶。

  大難臨頭了,還要維持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真的有意義嗎?觀鶯對此嗤之以鼻,心里狠狠笑話了墨觴晏一番,收回目光專心看著自己空閑的右手。指甲都褪了顏色,斑斑駁駁的難看死了,等下回去了,一定要讓那個小蹄子好好給自己染一染……

  觀鶯如是想著,志得意滿地抬起了頭,盯著墨觴鴛放下銀匙、擱下茶盞、抬起頭、看向沈淵、開口欲言……

  “覺得委屈了?”墨觴鴛的語氣仍冷淡似先前,“她若是說了實(shí)話,惹得那人非要見你,你該如何?還想再打一架嗎?”

  “自然不會……我不搭理就是了?!鄙驕Y低著頭,小聲嘟囔了一句,順帶撒進(jìn)缽里一勺去了皮的核桃仁,口中說著話,卻連眼皮都未抬一抬:“我看,這核桃仁兒不錯,白白脆脆的,打起來也省事?!?p>  花魁的反應(yīng)實(shí)在反常,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似的,還在點(diǎn)評配料如何。觀鶯心底偷笑一聲,覺得她就是在作死,仗著自己平日受寵,闖了禍、挨了罵,也不知道收斂,肯定有大苦頭等著吃。

  “這還算像話?!蹦x鴛翻翻眼皮,伸手將那碟子核桃仁推了推:“別費(fèi)那事了,你就直接拿著吃吧,想吃核桃糊也犯不上親自動手?!?p>  “誰要吃核桃糊了?我會做擂茶的,夫人耐心等著?!鄙驕Y隨手拈了一顆慢慢嚼了,又香又脆,全無一絲苦味。

  觀鶯有些傻眼,榻上的場面與她設(shè)想中大相徑庭,未見暴風(fēng)驟雨,反而其樂融融,上演起母女情深來。她頓覺喪氣,胳膊上力氣一泄,半個身子垮下來,撇著嘴低著頭跪坐在地上。

  榻上的對話還在繼續(xù),間或伴著小銀匙碰擊茶盞壁的叮當(dāng)聲,和擂茶棒敲擊山楂木擂缽的聲響。

  墨觴鴛道:“若那日你早起,將彈琴的心思用在做茶上,哪還會有后來這些禍?zhǔn)???p>  沈淵兩耳一通,滿口稱是:“打明兒起,哦不,打今兒起,我就把琵琶收起來,擺一套茶盞擂缽在桌上,天天練著做茶吃,好不好?”

  墨觴鴛似是重重放下了茶盞,訓(xùn)道:“真是渾說。你以為,如此就能搪塞過去了?旁邊那個不爭氣的,還好沒傷了筋骨,卻也叫人笑話起冷香閣來,依小姐看,該如何處置?”

  觀鶯眉心一跳,聽出苗頭不對,登時抬頭去看,不料正對上墨觴鴛的嚴(yán)厲目光。她此時方知,小閣主待人雖冷漠,然而到底年輕,又少真動怒,是不至于真的駭死人的,反倒是素有寬和之名的閣主夫人,一旦出了手,只消一眼就能讓人魂不附體的……

  其實(shí)養(yǎng)母此時的威嚴(yán)儀態(tài),沈淵也很少見到,唯有許多年前,她們離開棲鳳那天,拜別外祖的牌位時,墨觴鴛從前的婆家竟然鬧上門來,想著打最后一筆秋風(fēng),吵吵嚷嚷全無規(guī)矩。墨觴鴛一手牽著小女兒,面不改色地召集了家丁,操起棍棒盡數(shù)打了出去。

  那時候,她們兩個像極了一對親生的母女,同樣面無表情,漠視著眼前的混亂,好似全然置身事外。

  那時正值清晨,空氣清新,偶有鳥雀啁啾,等著外面的喧鬧停了,墨觴鴛彎腰抱起沈淵,一步一步出了家祠,出了墨觴宅,登車上路,一眼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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