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湊學(xué)費

　　“誰啊？”

　　“大林子。是我，曹東東啊。勝利讓我來陪陪你，下午出去玩嗎?！?p>　　沈林暫時放下心中的愁緒，點點頭說：“好的，等我出來?！?p>　　放下通知書，走出自家土屋，果然看見一個戴著草帽，穿著黃膠鞋的年輕人，而且皮膚被曬的黝黑。手里還提著兩根小黃瓜。

　　曹東東也是沈林后世記憶中的發(fā)小，由于太過于本份老實，初中畢業(yè)后就跟著父親曹大成在家種地。

　　后來出去打過幾年工，回來娶了鄰村的女孩子做了媳婦，承包了村里的魚塘養(yǎng)殖牛蛙。因為勤勞吃苦，小日子過的紅紅火火。

　　“給，吃根黃瓜解解渴。先到我家坐坐去。”曹東東將手里的黃瓜遞給沈林一根。

　　“謝了，放假后我還沒去你家玩過呢?！?p>　　沈林接過黃瓜，咬了一口。夏天吃口涼爽的黃瓜真舒服。

　　倆人沿著小土路兩分鐘就到了曹東東家。

　　曹東東的家是這個年代農(nóng)村常見的三間土房連在一起的樣式，門朝南開著，東屋是曹東東住的，西屋是大成叔和東子媽住的。

　　大屋的南邊還有一間門朝東開的燒灶的土屋，江東省的俗稱就叫“鍋屋”。

　　這會兒曹東東的爸媽也不在家，曹東東解釋道：“我爸媽去田里忙農(nóng)活了，本來我也要去的。中午王勝利告訴我說你心里煩，讓我下午陪陪你。”

　　“來，喝口水。中午剛泡的梨花茶，我媽的手藝。”說著捧起桌子上放的大白瓷茶壺給沈林倒了滿滿一搪瓷杯。

　　沈林喝著茶笑道：“這個王勝利，自己才剛有了工作就開始指使起你來了?！?p>　　曹東東憨憨一笑笑：“我們下午去河邊叉魚去怎么樣，晚上讓我媽做道紅燜魚?！?p>　　“行啊，看來今天晚上有口福了。”沈林笑到。

　　曹東東媽媽做的紅燜魚，味道一絕。

　　曹東東走到屋外，拿起掛在土墻上曬著的魚叉和魚簍，在土墻下脫了黃膠鞋，也不再穿鞋子，光著腳帶著沈林往村東的河邊走去。

　　紅旗二村的河是一條人工河，是六七十年代的村民集體挑泥挑出來的，能通過湖陽鎮(zhèn)連接到陽城市的辛陽河，辛陽河上的船運在公路網(wǎng)還不發(fā)達(dá)的時候是要承受主要運輸功能的。

　　村民們雖然平時趕集有小公路能去湖陽鎮(zhèn)，但是依然要用水泥駁船運糧食、稻草等到湖陽鎮(zhèn)上。

　　兩人沿著村路走了幾分鐘，在一片參天的楓楊樹林邊轉(zhuǎn)到了村東的河壩上。

　　人工河在這時候還沒有被工業(yè)廢水和白色垃圾污染，河水還是很清澈的，竟然還能在河邊大樹陰影下看到有幾頭水牛在戲水。

　　兩人選了處有小碼頭的地方停下。

　　“大林子，你拿著魚簍，我到河壩下面去叉魚，你在上面等我?！?p>　　“好的，東子，你小心點啊?！?p>　　“放心，這河下面沒水草，我水性又好，沒事。”

　　說完挽起褲腳，曹東東下了河水里，仔細(xì)觀察著河里的動靜。

　　沒多久，曹東東突然將手里的魚叉快速的插進河里，又馬上提出了水面，一只大概兩斤多重的花鰱被叉了上來。

　　曹東東將花鰱從魚叉上取下來，拋到河壩上。“大林子，別讓它在跳進河里，快放到魚簍里?！?p>　　“我撿魚獲也是老手啦，哈哈哈！”

　　沈林也不含糊，掐著活蹦亂跳的魚丟進魚簍。

　　不到一個小時，魚簍里就有了七八條魚，沈林顛了顛魚簍，有十多斤了，不由得感嘆，在這個沒有污染和捕撈泛濫的年代，連魚都是肥美的。

　　到了后世，鄉(xiāng)村小河里想弄到這么多魚可不容易了。

　　看著天色已經(jīng)不早，魚簍也裝滿了，兩人便在碼頭上洗洗身上的魚腥味往曹東東家里走去。

　　走著走著沈林想起自己中午聽到的一件事，問曹東東：“村里敬老院前面的魚塘現(xiàn)在有魚嗎？”

　　“那魚塘剛清理掉，沒有魚的，要是有魚的話，我還帶你去河邊叉魚嗎?，F(xiàn)在那里邊只有青蛙和蛤蟆。”曹東東回答道。

　　“癩蛤蟆？很多嗎？”沈林隱約想到了什么。

　　“癩蛤蟆多的要死，又沒人抓，一到晚上叫個不停，打擾敬老院老人休息，村里干部正在煩著呢。怎么，你想捉啊？”曹東東有些好奇的問到。

　　“明天早上去敬老院看看唄，現(xiàn)在不急?！鄙蛄终勗掗g已經(jīng)有了些思路，但還不算太清晰，就沒有著急說出來。

　　“天快黑了，我們走快些?！辈軚|東催促了一下沈林。

　　這個年代，鄉(xiāng)村土路兩邊的人家還在用煤油燈，天黑后小路就看不清了，所以一般都在天黑前回家。

　　“嘀鈴鈴……”

　　兩人扭頭一看，發(fā)現(xiàn)王勝利不知道什么時候騎著車到了他們后面。

　　“東子，大林子。叉魚去了吧！”王勝利看曹東東和沈林倆人在慢慢走著，也下車推著走。

　　“嗯，收獲不少呢。勝利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飯，我媽這個時候肯定回家了，讓我媽給你們做紅燜花鰱?！辈軚|東也順勢把王勝利也喊上。

　　“那我就去啦，到時候別說我吃飯?zhí)喟??！蓖鮿倮膊豢吞住?p>　　三人走了一會到了東子家的門口，王勝利隨便把自行車停在東子家的墻邊。

　　曹東東推開大屋的木門，朝西房喊了句，“媽，今天大林子和勝利來了，我叉了幾條魚，你燒下吧，再炒一盤黃豆，多放鹽?！?p>　　這時候西屋的門簾子被掀開，東子媽帶著護袖走出來，手里還拿著針線和鞋底。

　　“大林子和勝利來啦，坐坐。”東子媽連忙搬來張長條凳，用護袖抹了抹已經(jīng)很光亮的凳子，招呼沈林和王勝利坐下。

　　“你這孩子，也不說給同學(xué)給倒水，去鍋屋殺魚去?！?p>　　“哎，我這就去?！?p>　　“東子媽，我們自己倒水，您也坐?！?p>　　王勝利搶著拿起桌子上的白瓷大茶壺，倒了幾杯水。

　　沈林也是客氣道：“東子媽，您太客氣了。我們不用招呼?！?p>　　“勝利去上班了吧，可比我們家東子出息多了。我們家東子笨頭笨腦的一點沒你們懂禮貌?！?p>　　王勝利咧嘴一笑，“東子媽，我能有啥出息啊，最大出不了縣、市，大林子將來大學(xué)出來是要做干部的，說不定還能去首都呢，那才是有出息?！?p>　　“大林子，那可是文曲星啊，不得了的。將來當(dāng)了干部，可得拉扯一把我們家東子啊。”東子媽笑說到。

　　二世為人，沈林知道人最樸素的愿望不過是在自己困難的時候有人拉一把，這是人之常情。

　　雖然自己有著后世幾十年的經(jīng)驗?zāi)軒蜕相l(xiāng)親，這時候卻不想把話說的太滿，“我有能力的話肯定會幫東子的?！?p>　　“有心就好啊，有心就好。我去鍋屋給你們做紅燜魚去，你們聊著?！睎|子媽轉(zhuǎn)身出了大屋。

　　“大林子，你就光想著幫東子啊，還有我啊。到首都當(dāng)了干部可得記得我們的同窗友誼啊?！蓖鮿倮彩谴蛏唠S棍上。

　　王勝利畢竟是已經(jīng)當(dāng)上了供銷社采購員，心思活泛多了，說話處事也比曹東東圓滑了不少。

　　沈林笑呵呵道：“我這才哪跟哪啊，還沒進大學(xué)呢，你就以為我能去首都了？”

　　“這不是我說的啊，今天我爸跟我說，你小子將來肯定有大出息?？h里領(lǐng)導(dǎo)不就是大學(xué)畢業(yè)嘛，你以后肯定是干部?！蓖鮿倮麧M眼羨慕的看著沈林。

　　沈林也不再解釋，這個時代的人淳樸的以為讀了大學(xué)，出來就能做大官，拉扯鄉(xiāng)親們是很容易的事，當(dāng)人民的公仆不就是造福群眾嘛，不沖突。

　　兩人又聊了幾句，又聊到了沈林的學(xué)費。

　　“哎，林子，別出聲，東西拿著。里面有一百塊，現(xiàn)在別看?！蓖鮿倮蝗粡难澏道锩鲆粋€藏藍(lán)色手帕包著的小包裹，遞給了沈林。

　　“不用不用，我爸媽已經(jīng)想辦法了，你們家也不容易?！鄙蛄诌B忙推辭。

　　“你先拿著，我爸和我都拿工資了，以后不缺錢花，你還要讀好幾年的書呢。”王勝利不由分說地將小包裹塞到沈林手里。

　　沈林內(nèi)心十分感動，在這個年代能沒有顧慮地借一大筆錢給別人，那需要多大的交情啊。

　　“紅燜花鰱來了，今年剛腌的黃豆醬，魚可鮮了。你們今天一定要吃個飽。”

　　就在兩人聊著的時候，曹東東的父親曹大成端著一盤魚進了大屋。

　　“大成叔，什么時候回來的，勞動您給我們端菜，多不好意思?！蓖鮿倮B忙迎上去。

　　“我回來聽到你們在聊事情，我粗人聽不懂。就去鍋屋幫忙去了?！?p>　　王勝利笑道：“大成叔，您見笑了，我們就聊聊大林子將來能當(dāng)什么干部呢，要是做到縣長多好啊。”

　　“你先干好你采購員的工作吧，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大林子當(dāng)不當(dāng)干部不關(guān)你事?！?p>　　曹大成性格傳統(tǒng)守舊，最見不得拉關(guān)系、走后門的行為，因此當(dāng)場訓(xùn)斥了王勝利一句。

　　沈林一看，心里暗樂，看來前世曹東東老實本份的性格果然還真是從大成叔這繼承的。

　　還沒等沈林張口緩和氣氛，東子媽就進了大屋?！澳氵@老古板，不會說話就少說幾句，勝利工作干的不是挺好的嘛。勝利別生氣啊，我們吃飯，飯桌上聊別的。”

　　王勝利跟道：“對對對，我們聊別的。我今天在鎮(zhèn)上看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東子媽點上煤油燈放到桌子邊，又端了盤炒的花白的黃豆過來。

　　曹大成說:“都坐過來吃晚飯吧。剛才我也是嘴笨不會說，勝利你別放心上。”

　　“沒事沒事，大成叔。我跟東子、大林子，三人是鐵哥們?！蓖鮿倮χf到。

　　這頓飯開始?xì)夥沼悬c尷尬，好在王勝利也是個伶俐人，講了幾件鎮(zhèn)上的趣聞將氣氛緩和了下去。

　　東子媽將紅燜魚燒的鮮辣美味，很是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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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子媽，今天的魚真香，我都吃了倆大碗飯。”沈林放下筷子說道。

　　“這孩子，喜歡吃，以后就多來吃，魚管夠?！贝蟪墒蹇粗蛄治⑿χS后用鄭重的目光點了一下東子媽。

　　“林子，聽說你大學(xué)還要不少學(xué)費，咱們家也沒啥能幫忙的，以后就多到咱家吃吃飯?！贝蟪墒迮牧伺纳蛄值募绨?。

　　“林子，這些肉票、糧票你拿著，到了大學(xué)別餓著自己?！睎|子媽也摸出個小布包遞給沈林。

　　沈林下意識的想拒絕。

　　“拿著！聽話?！睎|子媽用力把小布包塞進沈林的手中。

　　“那先謝謝了，這些我以后肯定還。”

　　沈林只好收下小布包，捏在手心中。感覺眼淚又要不爭氣的流出來了。

　　曹東東一家都務(wù)農(nóng)，生活特別不容易，這時候拿出來的東西比后世的任何東西都珍貴。

　　“回去吧，天黑就不留你們了，路上當(dāng)心?！贝蟪墒蹇瓷蛄质障聳|西，沒再繼續(xù)挽留。

　　王勝利看了眼沈林的手心，對沈林說：“走吧，我送你回家，我口袋里有個小手電筒?！?p>　　“大成叔，那我跟林子就回去了?！?p>　　“謝謝大成叔，東子媽。我們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