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北國邊境城市已經沒有多少普通百姓逗留了,只留下少許北國軍駐守,每個人都選擇了自己的位置。
十月最后一天午夜,北國邊境的城門按時關閉。第二日天剛亮,留守的北國軍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被帝國精銳團團圍住。號角聲四起,精壯的戰(zhàn)士蓄勢待發(fā),明晃晃的武器擦得噌亮,帝國軍向北國邊陲這座小城發(fā)起了潮水般的攻勢。
帝國境內很久沒有大型戰(zhàn)爭了,不論是將領還是普通士兵都立功心切,士氣十足。加上北國軍守軍不論是人數(shù)還是裝備都遠遠落后于帝國軍,雖然他們奮勇抵抗,拼盡全力,傍晚帝國軍還是順利地攻下這座城池。躊躇滿志的魏王領兵接收了這座空城,雖然所獲不多,他還是很高興地向京城發(fā)去捷報,軍心大漲。
沒有做過多的停留,帝國軍繼續(xù)向北國腹地進發(fā),他們遇到的第二座北國城市只有二千士兵守城,但城墻堅固許多,防守也穩(wěn)固很多,帝國軍攻下第二座城池已是五日之后。
越深入北國境內,越靠近流北城一分,北國軍的抵抗就強了一分,現(xiàn)在帝國軍想攻下北國一座城池已經要花費十多天了。雖然,魏王早有心理準備,但北國軍的抵抗力度還是超出了他的料想?,F(xiàn)在帝國軍面臨兩大難題:一是水源匱乏,北國本就缺水,水源附近基本都建設了大大小小的城市,帝國軍也曾想著繞過北國城市直奔流北城,但這么多士兵總要喝水,他們一靠近水源又面臨著是否要攻城的難題,選擇攻城,北國軍堅壁清野防守穩(wěn)固,消耗巨大,選擇不攻城,城里的北國軍時不時派兵騷擾著實令人煩惱,魏王多次派陳聯(lián)伏擊北國軍,但都由于不熟地形失敗,反而是帝國軍被虛虛實實的北國軍奪取了不少輜重。二是士兵水土不服嚴重,帝國軍的大部分士兵從未到過北國,很不習慣北國偏硬的水質和寒冷的氣候,許多士兵生病或變得虛弱,最可怕的是北國越來越冷,雖然兵部已經慎重考慮了北國氣候,準備了冬裝,但這點衣服拿到北國來實在御不了寒。帝國軍到北國一個多月了,現(xiàn)在他們走的每一步都難上很多。
魏王焦慮地站在軍營大帳外看著不遠處的北國城池,雖然他身體健壯,穿的戰(zhàn)衣也比普通士兵好一些,依然感到一絲寒冷。軍中盛傳,北國只要過了十二月上旬,要比現(xiàn)在寒冷很多,帝國軍的每一個人都和魏王一樣焦慮。久未打仗的軍隊優(yōu)點是戰(zhàn)爭開始時士氣足,缺點是一遇到挫折,士氣下降的速度快得難以控制。
魏王又一次在大帳中召開軍事會議,這次會議的內容格外重要。等人到齊了,魏王也不寒暄,直截了當?shù)卣f:“諸位將軍,我軍進入北國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雖然發(fā)往京城的捷報從未斷過,但我們都心知肚明,我軍已經陷入兩難的境地。你們可有什么良策?”
建威大將軍陳虎是本次北伐軍的兩位副帥之一,他是魏王心腹虎威將軍陳聯(lián)的父親,也是帝國為數(shù)不多的有實戰(zhàn)經驗的老將。陳虎接口道:“回稟殿下,依老臣看,我軍勝在人數(shù)和裝備,而北國軍勝在熟悉地形和氣候,因此我軍宜速勝,而北國則拖得越久越有利。正是如此,北國才放出話十月底關城門,期間百姓可自由出入投奔帝國,他們占據(jù)道德高地,我軍不敢妄動,被他們拖了不少時間。開戰(zhàn)后,北國軍化整為零,分散在各個小城,從不與我們正面交戰(zhàn),不時四處騷擾,妄圖拖延我們的行軍時間,狼子之心可見一斑!”
魏王頻頻點頭:“陳老將軍所言甚是,帝國中了敵人的奸計,如今進軍時間一拖再拖,將軍可有什么妙計化解危局?”
陳虎道:“北國嚴寒一日更勝一日,如今唯有冒險一搏,求取速勝了!老臣建議,從軍中抽調精銳十萬,士兵自行帶足所需糧草和飲水,離開大軍,繞開大道隱匿而行,趕到流北城,殺杜邦南一個措手不及。而大軍則繼續(xù)維持現(xiàn)行的行軍路線和速度,一為牽制二為迷惑北國軍。只要流北城破,杜家在北國的統(tǒng)治定會土崩瓦解,我軍即可得勝而歸?!?p> 陳虎說完眾將議論紛紛,魏王威嚴地看向眾將:“諸位將軍不要在私自議論了,有什么話就說出來吧!”
一位年輕將軍壯著膽子說到:“回稟殿下,末將認為陳老將軍說得極是,我軍確求速勝,但分兵行軍,帶的糧草又不多,能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固然好,但萬一行蹤暴露,孤軍深入被敵軍伏擊,這支先頭軍可就危險了?!?p> 陳虎道:“這位將軍說得不無道理,依老臣估計,北國軍雖號稱二十萬,但北國貧瘠,多年來軍費沒有增長,實際能打的也就十來萬,而且他們的分兵政策導致留在流北城的精兵估計不到十萬,即使我軍被察覺也能與之一戰(zhàn)。更不幸天不佑帝國,我們先頭軍攻城失利,我大軍也可占下幾座北國城池先扎穩(wěn)跟再圖謀下一輪攻勢?!?p> 陳虎說完,眾將頻頻點頭,魏王看向另一位副帥田尚。田尚本任關中都尉,雖都是正三品武官。但與陳虎不同,田尚從未打過大仗,而且關中富庶,連流寇都不多,實戰(zhàn)經驗更是少得可憐。本來被立功心切的姬誦風強插到北伐軍里就已經很忐忑了,田尚也不敢提什么建議。其他將領也不再說什么了。
魏王看著安靜下來的帝國將軍道:“既如此,容本帥考慮。”
魏王本以為以帝國軍之強勢,一個月就可擒獲杜邦南。但帝國軍進入北國以來,越走越艱難,已深陷泥沼之中,若繼續(xù)這么走下去,戰(zhàn)爭拖到明年要成定局,甚至可能再拖數(shù)年。魏王離京前一直隱隱擔憂,此次選擇北伐軍主帥人選,太子一派沒有提出過任何建議,選定魏王之后,他們也沒有設置任何阻礙。這讓魏王很擔心太子和姬敏是不是有什么陰謀,目的就是把自己困在北國,好在京城行事。所以速勝,而且要勝得漂亮,才是魏王最希望的。拖得越久不僅對北國軍越有利,京城也越有可能生變,若真如此,北國這點勝利可就微不足道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仔細思考了一宿,勇氣戰(zhàn)勝了理性,魏王決定賭一把。
第二日,魏王再次召集軍中會議,接受了陳虎了建議,并且提出由自己親自率領突襲流北城的先頭軍。眾將大驚失色,兩位副帥苦苦相勸,但魏王心意已決,沒有人比他更希望速速結束戰(zhàn)爭,返回京城。
既然計策已定,眾將只能依命而行,選兵和準備糧草飲水有條不紊地完成了。田尚留下來率領大軍繼續(xù)進軍,魏王帶著陳氏父子和一干親兵率領精選挑選的十萬精兵殺奔流北城。
帝國的先頭軍偃旗裹甲,鉗馬銜枚,盡撿小路,晝夜不停,奔波數(shù)日,終于看見了流北城的煙火。魏王仔細觀察了一番,布防在城外的北國軍松松散散毫無準備。魏王暗喜,看來這些天他費盡心思小心行軍起到了效果,北國軍并未察覺帝國軍已兵分兩路。信心十足的魏王下令出擊,進軍鼓聲四起,憋足了勁的年輕士兵如潮水般涌向敵人,猝不及防的北國軍如見神兵天降,倉皇逃竄。但北國軍畢竟訓練有素,留在首府的又都是精銳,他們很快穩(wěn)住陣勢,撤退入城門。雖帝國軍奮勇殺敵,也僅取得小勝。魏王見再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下令鳴鼓收兵,扎下軍寨。
當夜,魏王和陳氏父子一起仔細研究了流北城的軍防圖,這是杜家為表忠誠獻出的圖紙,內容真實準確,又很詳盡,魏王已經看過很多次了,了熟于心。所有人都認為這支先頭部隊已經打了北國一個措手不及,將領們又對流北城的布防非常熟悉,明日攻城定能獲勝。
夜里,魏王睡得并不安穩(wěn),深夜才勉強入眠。迷迷糊糊中,魏王夢到了成宗、伍貴妃和安陵平在一間小亭子下,三人相談甚歡,一家人其樂融融。陵平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回過頭來看著魏王,少見的莞爾一笑。魏王大喜,快步走向家人。突然,穿著白衣的太子插了進來,走近三人,魏王妃轉回頭去,四人更開心地聊起了,全然沒有注意到魏王。魏王大驚,更快步向前走,卻總也走不近小亭子。伴隨著太子的出現(xiàn),嘈雜的叫喊聲也此起彼伏,魏王堵住耳朵也擋不住四面八方的聲音,他大喊也擋不住無數(shù)人的聲音。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你快起來!”終于,陳聯(lián)急促的喊叫聲將魏王拉回現(xiàn)實,他驚恐地一躍而起看著陳聯(lián):“怎么了?”
“殿下!大事不好!北國軍攻來了!”陳聯(lián)急得滿頭大汗。
“北國軍?”魏王神情恍惚。
“是北國軍!杜邦南親率大軍殺過來了,他們早有準備,伏兵四起,不知道有多少人!他們到處放火,我軍準備不足,大部分人都被沖散!連父親,連父親他老人家都死在亂軍之中?!闭f到這陳聯(lián)已是泣不成聲。
魏王大驚,他的大帳離流北城最遠,但陳虎就沒那么幸運了。顧不得傷心,魏王跳起來命陳聯(lián)召集親兵,他自己穿好戰(zhàn)衣急忙走出大帳。他走出來才發(fā)現(xiàn)已經變了天,帝國軍營火光沖天,叫喊聲和慘叫聲交織不斷,到處都是逃散的帝國士兵,他們已經顧不上尊嚴只想活命。
魏王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心神,走上最近的一個高臺大聲喊道:“帝國的勇士們,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今天你們要是走了,你們就是逃兵,就是懦夫,就是帝國的罪人!但你們要是留下來,不論是生是死,你們都是帝國的有功之臣!大丈夫當以功名立身,今天就是你們報效帝國的日子!”魏王的嗓子都喊啞了,他何嘗又不是給自己打氣。
魏王的呼喊起到了作用,聽到他聲音的士兵聚集到臺子附近,陳聯(lián)也召集齊親兵,一眾的漢子高喊“臣誓死為帝國效忠”。魏王再次振臂一呼:“今日我李弘淏定與諸位同生共死,大家隨我突圍!”魏王領頭,被鼓舞的軍隊開始拼死突圍,附近被沖散的帝國軍不停地聚集過來,這支軍隊成了帝國軍唯一的戰(zhàn)斗力量。
不遠處,杜邦南站在特制的高臺上看著被沖地潰不成軍的帝國軍哈哈大笑。他回頭看著宋木清說:“宋大人,你被俘后一直拒不投降,我看你是心存僥幸,希望帝國的人來救你,你過來看看這就是你唯一的希望,帝國的精銳!他們想著偷襲流北城,卻沒想到就算他們能逃得過北國軍的耳目,但能逃得過北國百姓的耳目么?早就有百姓把帝國軍的行蹤告知我們了?!?p> 宋木清痛心地看著臺下一邊倒的戰(zhàn)局,他穩(wěn)住心神,朗聲道:“老朽世代受帝國庇佑,為帝國效力乃是老朽的本分。哪怕帝國不派一兵一卒,我也不會降了你這個亂臣賊子!”
杜邦南笑道:“亂臣賊子?想那李家的天下不也是搶的別人的,李家太祖皇帝當年不也是你口中的亂臣賊子,怎么過了一百多年他們就成正統(tǒng)了呢?”
宋木清沒有理他,他注意到亂軍中有一小股力量還是拼命死撐,他們就像這無邊黑夜中唯一的星火,也是北國軍如潮的攻勢下唯一的航船。杜邦南也注意到這股力量,他暗暗驚嘆忙問左右:“這是哪位將軍領的兵?”
左右答:“看大旗,好像是帝國魏王領的兵?!?p> 杜邦南和宋木清都大驚,魏王殿下怎么親自到前線來了,杜邦南連忙吩咐道:“命張將軍將這支部隊團團圍住,不要傷了魏王,也不要讓他跑了!”說罷,杜邦南再也沒心思觀戰(zhàn),走下臺親自領兵。宋木清為魏王暗自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