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南門閣
太子妃并非一個官職，不需要向大臣一樣定期上朝或者每日到衙門辦公。嚴(yán)格地說，太子妃只有參加皇家舉行的各種儀式這一項正式工作。加封大典后，朝廷也舉行了一些小的儀式，但都不需要后宮的娘娘參加，太子妃這幾個月就很閑了。與太子妃的身份類似，太子也不是一個官職，也沒有正式的工作。雖然歷代的皇帝都會給太子一些諸如參加朝會、主持慶典、慰問官員、巡查邊疆之類的工作，但本朝明顯是個例外。
太子和太子妃兩個朝廷的閑人也樂得自由，經(jīng)常相伴在皇宮閑逛，賞花、看人、欣賞恢弘的建筑，倒也其樂融融。太子熱情地帶著新來的太子妃走過了宮中的每條小路，詳細地介紹每座宮殿和他的主人，偶爾也提提自己幼時在宮中的趣事。周若雪很驚訝太子如此熟悉這里，大概很閑的夫君在自己沒來前也經(jīng)常獨自一人在宮中閑逛吧，所以他很開心能有人一起欣賞這座宮城，若雪如此猜測。
除了陪太子游覽宮城，太子妃也經(jīng)常拜訪各宮的娘娘們。萬福宮去得最多，伍貴妃總是帶著她標(biāo)志性的爽朗笑容熱情接待她，拉拉家常，偶爾感嘆幾句“內(nèi)務(wù)府給太子妃做的衣服也太少了！”，再送點小物件作為禮物。萬寧宮她也去得很多，自從上次送別后，杜貴妃明顯善意了一些，話也多起來，杜貴妃的學(xué)識和涵養(yǎng)讓若雪很是仰慕。其他宮的娘娘大多像從前的杜貴妃，禮貌客氣卻能感受到刻意的距離，所以若雪都呆不了多久就起身離開。讓若雪遺憾的是，宮中沒有再舉行宴會，楚王也沒有被召入宮過，所以很久沒見面了。深居簡出的魏王妃也有段時間沒進宮了，周若雪很想念兩人。
除了這些人，周若雪最常拜訪的是南門閣的太妃們。帝國的皇帝駕崩后，大行皇帝臨幸過的后妃會被冊封為太妃，不得改嫁，有子女的太妃被允許出宮投奔子女安享晚年，沒有子女尚存的太妃由內(nèi)務(wù)府負(fù)責(zé)養(yǎng)老住在宮中。南門閣是宮城南門的一間小閣子，先皇留下的太妃們大多被安排住在南門閣附近的房子里，百姓常戲稱“南門閣，關(guān)著未亡人的傷心地哩?！保阅祥T閣的娘娘成了太妃們的代稱。
周若雪喜歡和太妃們聊天，因為她們都沒有參與政治，不會對太子妃有所忌憚。再加上南門閣向來冷清，難得有周若雪這樣年輕尊貴的娘娘來看她們，太妃們也很是歡喜，也很愿意講講她們所知道的。另一方面，從太妃們這，周若雪可以聽到很多其他嬪妃不可能知道的皇族和朝臣們年輕時的趣聞，對她盡快熟悉朝廷和后宮的大人很有幫助。周若雪最常拜會的是李太妃，李太妃只比成宗長幾歲，她出身小貴族李家，15歲那年和一批年輕的貴族小姐被選入宮中，她陪伴先皇多年雖生有子女可惜都沒有活過成年。許多年過去了，當(dāng)年一起入宮的姐妹死的死、出宮的出宮，只剩李太妃一人留在南門閣做她的“未亡人”。
周若雪讓綠衣拿上點心禮盒來到李太妃宮中，已過花甲之年的李太妃身體依然硬朗，思維清晰。早已把周若雪視為忘年交的太妃看到太子妃進來非常開心，連忙起身迎接。
“老身拜見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又來看望我們這些老人家啦！”
“拜見李太妃，內(nèi)務(wù)府送了一些點心過來，我覺得很是美味所以拿給太妃嘗嘗?！闭f罷示意綠衣打開禮盒擺在桌子上。
李太妃饒有興趣地拿起一塊嘗了嘗，贊道：“果然不錯，很好吃??！太子妃請坐，你們快去砌壺茶來?！?p> 兩人坐定，茶也端上來，李太妃問道：“太子妃娘娘今天想聽誰的故事啊？”
“太妃知道我的心思，我又來聽故事了！”若雪笑笑繼續(xù)說道，“給魏親王準(zhǔn)備的接風(fēng)宴上我曾有幸見過一次齊國公，姬家是先皇后的娘家，我今天想聽聽他們家的故事?！?p> “老身不論在前朝還是當(dāng)朝都算這宮中閑人，沒什么事就愛聽故事，當(dāng)然應(yīng)該講給太子妃娘娘聽?？墒乾F(xiàn)在的齊國公老身不太了解，我就講講他父親的故事可好？”
若雪點點頭。
李太妃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道：“姬家的祖先早些年在關(guān)中經(jīng)營藥材生意，經(jīng)過幾代苦心經(jīng)營，生意越做越好，成了富甲一方的關(guān)中富豪。一直到某一代，出了為非常會讀書的姬家公子，參加當(dāng)年的科舉高中狀元，又被當(dāng)時的皇帝選為駙馬，一時風(fēng)光無限。這位姬公子很會經(jīng)營，利用皇帝女婿的身份和察舉征聘制度安插了不少同族人在朝廷做官，再經(jīng)過幾十年的經(jīng)營，姬家已經(jīng)成了關(guān)中赫赫有名的豪門大族，族人也棄商從政不再做藥材生意，這樣一直傳到姬嵐的手中。姬大人飽讀詩書、滿腹經(jīng)綸、雄才大略、深諳治國之道，侍奉兩朝，在先皇朝時立下大功被封為齊國公，一時權(quán)傾朝野。先帝在時也跟老身談起過齊國公是是難得一見的經(jīng)世人才。姬大人不論對皇帝，還是對朝臣，甚至對平民百姓都不卑不亢，禮待眾人，很得人心。加上他容顏清秀，所以雖然身材矮小瘦弱，也有很多女子傾慕呢，哈哈哈?！?p> 李太妃講起先齊國公面容泛紅、止不住的笑意，她很快注意到自己的失態(tài)連忙吃幾塊點心掩飾，繼續(xù)說道：“先帝晚年太子早逝，一時間各路皇子紛紛奮起謀求儲君之位。還沉浸在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中的先帝又看到自己的兒子們兄弟相殘更加痛心不已，索性由得皇子們斗來斗去不再理會。老身現(xiàn)在想起先帝最后的那幾年都心疼不已。”李太妃感嘆良久。
周若雪安慰道：“兄弟相殘爭奪帝位，自古如此，太妃看開些?！?p> 穩(wěn)定心緒，太妃繼續(xù)回憶道：“在諸位皇子中，齊國公最終選擇了當(dāng)時并不突出的八皇子，后來又將女兒嫁給他做皇后?，F(xiàn)在證明齊國公當(dāng)初的選擇是正確的，當(dāng)今圣上是難得的有為之君。據(jù)說齊國公和八皇子比起君臣或者翁婿，更像是對忘年交的朋友，宮中傳說他兩經(jīng)常在帝都附近的水面泛舟、談?wù)勗娫~歌賦、也聊聊朝廷政治，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好不快活。由于齊國公的大力支持，八皇子在朝廷的人望越來越高，連先皇都動過立儲之意，可惜還沒下定決心就駕鶴西去。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八皇子有齊國公和安雄安大人的幫助，加上他本人的過人能力，取得大位水到渠成，至今三十余年已?！?p> 李太妃喝了口茶，休息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大概二十多年前，皇上就開始打壓姬家了，可能是帝王的危機感讓陛下忘了當(dāng)年的泛舟交心之誼了吧。齊國公何等人物，又頗得人心，雖然他一直顧念朝廷顏面，不愿君臣失和所以一退再退，陛下也沒有完全壓制姬家的勢力。一直到十八年前，齊國公帶著遺憾和擔(dān)憂離去了，只留下一對兒女，他的離開是我們所有人的損失，天下人無不痛哭?！崩钐f到這眼眶濕潤，忍不住擦擦淚。
“太妃娘娘似乎對老齊國公印象很好啊。”
“老身侍奉先帝時曾與齊國公有過數(shù)面之緣，老齊國公確是一個讓人過目難忘的人啊，與他交談?wù)媸亲屓巳玢宕猴L(fēng)。我記得有次皇家宴會，我的禮服裙擺被一位大人踩住了，那位大人位高權(quán)重，年齡又長，我當(dāng)時入宮不久，只是一個不得寵的低階妃子，一時也不敢貿(mào)然上前很是猶豫。正好齊國公看見了，他走近那位大人禮貌地說起了此事，解除了我的尷尬。又拿起我的禮服裙擺拍拍灰還給我，還問起了我的出生和家鄉(xiāng)，一晃好幾十年過去年，上次和齊國公聊天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本拖駛€普通的老人在回憶過往的甜蜜時光，李太妃沉浸在回憶中。
若雪沒有打斷她，安靜等著這位老奶奶回過神。
“哎呀呀，老身一時走神，怠慢太子妃了，快喝些茶?！崩钐剡^神來有些窘迫，連忙幫若雪倒茶。
“太妃客氣了！我也經(jīng)常回憶在外京無憂無慮的時光，很能理解您。不過，我還有點疑問，您剛剛說老齊國公留下一雙兒女，他沒有其他孩子了么？”
“是的，老齊國公與發(fā)妻感情很深，沒有與妾室生下其他子女。他只有先皇后和現(xiàn)在的齊國公兩個孩子，本來一個在后宮、一個在前朝也挺好，可是皇上已不再傾心姬家也冷落了皇后，皇后英年早逝真是可惜。”
“太妃與先皇后也有接觸么？”
“老身曾與先皇后有數(shù)面之緣，她雖然性格柔弱確是個好人?？上m中人都看得出來皇上并不疼惜這個瘦弱的女子，皇后自入宮以來就備受冷落。她一人在后宮無依無靠很是孤獨，所幸后來有了太子，母子兩人好歹互相有個伴。遺憾的是，十五年前，太子殿下十歲的時候先皇后英年早逝只剩下他獨身一人，活在風(fēng)雨飄搖中。”
“不過現(xiàn)在好了，我來了嘛！”看著太妃又開始傷感，若雪連忙安慰道。
“是??！是啊！”太妃展開愁容露出笑意，“太子能遇到周小姐這樣聰慧又善解人意的太子妃是他的福分，希望太子妃能看在他獨自一人長大的可憐身世上多疼愛他些！”
若雪鄭重地點點頭：“太子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會照顧好他！”。
猶豫了一會，太妃說道：“雖然這樣說很危險，老身是真心希望太子能順利繼承大統(tǒng)，姬家能恢復(fù)往年盛景。”
“這也是若雪所希望的，我自當(dāng)竭盡全力！”
兩人再交談一會兒，收獲頗多的周若雪起身告辭離開南門閣，她對太子的了解又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