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傾訴
那個質疑的人囁嚅著嘴唇，似乎還想開口反駁，他疑心重重地看著秦爾瀾他們，婦女揮手打斷了他，“徐老三啊，你的娃要是還在，也這么大了吧，這災年，互相體諒一下，也不是什么難事，幾個小孩子能干什么？”
徐老三糾結了一下，終于松了口：“......好吧，那俺可得看緊了他們，俺就是怕了。”
大全也松了口氣，與其他幾個為首的人商量好后，決定讓秦爾瀾他們跟上。反正已經這么多人了，不怕再多幾個小孩子。
他們在樹林里隨便找了個地方生起了火，進行了短暫的休息。算了算方才從馬車上搜出了各種各樣的干糧，再加上原先存的糧食，勒緊褲腰帶的話，暫時能撐過今明兩天。
秦爾瀾看著他們忙來忙去，小孩子被安排去采摘果子，祝容也跟著去了，樓醒因為受傷的緣故，被安排休息。她看著面前這副亂世的慘狀，內心不知道受了多少沖擊。剛才的干糧大多都分給了哺乳的婦女和小孩子，剩下的青壯年餓著肚子，啃著山間的野果。
秦爾瀾從懷里拿出還沒吃完的饃饃，猶豫了一會兒，決定拿去給另一個人。她做了決定后，就開始搜索那人的蹤跡。
大全坐在燃燒著的火堆邊，上面駕了個簡單的烤架，大全手上拿著樹枝在烤魚肉，發(fā)呆似的坐在火面前。木頭在火中“噼啪”地一聲響，火焰忽地一跳，竄起明黃的火焰，風一吹，木材噼里啪啦的，越吹越大，漸漸地，火焰燎到肉的部分，直到焦味散了出來，他才回過神似的轉動一下。
秦爾瀾穿過不少人，才在溪邊找到他。
她直到蹲在他身邊的時候，大全才“啊”的一下，叫了一句：“女娃子，是你啊?！?p> 秦爾瀾道：“我叫爾瀾?！?p> “爾瀾女娃，你來我這做什么事。”大全轉動了下烤架，讓肉烤的更加均勻，有人提了一筐剛抓的小魚，又送到了大全身邊，他動作熟練地換下魚肉，吩咐送給更餓一些的人后，才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她從懷里拿出那一小塊的饃饃，手上沾了些殘渣，遞出去的時候還戀戀不舍地舔了下手指，“給你。”
大全笑了一下，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那笑容在這涼風里格外的溫暖，“我不吃，你這小娃正長身體，你吃吧?！?p> 秦爾瀾搖搖頭，“我剛剛吃飽了，你不要的話我就丟啦？”說完后站了起來手往溪邊的方向伸去，看起來一副要丟的架勢，補了一句：“真不要？”
大全無奈地搖了搖頭，接過了那半個饃饃，卻沒吃，又揣進了懷里。
見他好歹收下了，秦爾瀾一屁股坐下，蜷縮起來，抱著膝蓋看著大全的動作。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全嘆息一般，開了口，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以后可咋辦啊......”
秦爾瀾一言不發(fā)，只眨了眨眼，將頭埋進了膝蓋里。
怎么辦嗎......秦爾瀾也不知道，她同情著這些難民，這般苦難的日子是她以往從沒想到過的，雖從父親口中聽過那么幾句，那些日子卻離她那么遠。
她是幸運的，但是如今她和他們呆在一塊兒，總忍不住去多想些東西。
只聽大全又說：“我不過是......想要個公道。這世道不公，老百姓的命就像是賤命一樣，誰都可以踩上一腳。我只是想要活著，想要大家一起活著......”
那極輕極輕，充滿了悲憤的話，被風輕輕一吹，就散在了這小溪邊，順著水流，不斷奔向京都的方向。
秦爾瀾偏頭，看向他。
大全生著一副再平凡不過的面容，他的皮膚黝黑，背也被常年的勞動壓彎了，像一只蝦米似的，蜷縮起了背脊。他看著不超過四十，那張憨厚的臉上總是掛著親和的笑，只有在無人接近的時候，才會露出對未來憂慮的表情。秦爾瀾不知道那樣的憂慮代表著什么，只是感同身受地揪起了心臟。
她一眼看去，視線里滿滿的，都是受盡磨難的人民，食不果腹，破衣爛衫，由于長時間缺乏營養(yǎng)，有些小孩子連走路都走不穩(wěn)。
這樣的情況，叫人怎么不動容。
秦爾瀾不難想象，他們背井離鄉(xiāng)的遠方，該是多么蕭條，寸草不生，讓人生不起一點希望的火，才會讓這群人抱著一絲希望，想到京都去求一個公道？
貪官橫行當道，只顧自己的私囊，哪里管得了別人的死活？皇帝在位卻不謀其政，時光腐朽了他的大腦，連帶著，這大廈也岌岌可危，被無數的貪官污吏蛀得只剩下了空架子。
大全從嘴角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絮絮叨叨了好一會兒，一陣溫熱從頭頂傳來，是大全的大手在撫摸她的頭。秦爾瀾茫然地瞧著大全，那兩個俏皮的發(fā)髻十分可愛，大全又想起來自己在旱災中死去的女兒。
他眼角停了一滴淚，轉身的時候又擦去了那份軟弱。
他總算把面前的一筐魚全部處理干凈，熟透的魚肉散發(fā)著悠悠的肉香，勾得人饞蟲都起來了，他伸了個懶腰，像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秦爾瀾說：“算了，我跟一個小孩子說什么?！?p> 他沖幾個小孩子的方向喊了兩嗓子，“過來吃魚肉啦！”
許久沒吃過肉的小孩子歡呼一聲，跑到了他的附近，秦爾瀾久坐不動，站起來還有點頭暈。小孩子雀躍地分著烤魚，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大全趁那幾個小孩不注意時往她手里塞了只小魚兒，魚兒用油紙好好地包了起來，不會讓人覺得燙手。秦爾瀾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大全沖她擠了下眼睛，動作迅速地去了別處。
秦爾瀾聞著魚的香味，試探性的咬了一口，感受著肉的美味。
嗯，這波......不虧？
她挑掉最后一根魚刺，剩下的魚肉被她一口氣吞了下去，她意猶未盡地擦了下嘴巴后，又蹦蹦跳跳去了別處。那生動活潑的樣子，都被之前的徐老三盡收眼底，他站在大樹的陰影底下，透過她，看著另一個人。
他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女兒的名字，反應過來后，又失望地放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