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秸無奈,摟著夏氏道:“娘,我們都大了,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當年祖父告老還鄉(xiāng),一大家子凄凄惶惶好不悲涼,如今不也過得豐衣足食。只要一家人和美,其他東西都不是事兒。”
“哪里豐衣足食了,騙騙不知情的外人而已。分家之后,家中進項唯有土地田產,雖有上百畝,也不過剛夠溫飽。哪像你大伯,在衙門中領著一份差事,在外頭有兩個鋪子,又有善經營的當家媳婦,比我們家過得不知好了多少。你父親,除了在書房里研究那黃金屋,去外頭花銷……”夏氏滿心苦水,抱怨道,“還瞧不起人家,說墮了門風,”勉強克制著不在女兒面前說當?shù)膲脑?,“總之你們不要與書呆子結親,清貴名聲可吃不飽肚子。”
史秸輕笑道,“娘,能從您口中聽到經濟花銷字眼真是難得,仙女小姐終于想通,高雅閨秀要插手農桑經濟了嗎?”
夏氏平時對她們的教導一向是琴棋書畫之類的高雅技藝,從不愿意沾手‘經濟’二字,生怕污了她高潔的靈魂。一輩子都以為會這樣過下去的,沒想到人到中年,要為了女兒的婚嫁改志向,真是令人心酸。
夏氏羞惱地道:“我是為了誰?”
秄、秿、秷、秾四個微微松了一口氣,方才氣氛太凝滯了,還是這樣輕快些的好。
史秸拉著夏氏的手,“知道您是為了我們受委屈呢,能在這個緊要關頭想通,不愧是我們的好母親。娘,我這里有一言,希望您聽了不要怪女兒多事。今時不同往日,我們不是那御史人家了,如今頂頂重要的是弄得一手好經濟。當年分家,大伯和我們家分明起點差不多,為何如今兩家差距甚大?還不是舍得放下臉面,積極打入社交圈子。短短數(shù)年,人脈交際樣樣不落于人。衙門差事穩(wěn)當,鋪子生意紅火,田產地畝收成上佳,這些還不是要靠人力來達成,哪里是關著門就能辦到的。改變積習,認清現(xiàn)實,才得以延續(xù)長久?!?p> 夏氏喃喃道:“哪里就有那么嚴重了?”
史秸嘆道:“快十年了,娘還沒有認清現(xiàn)實嗎?自力更生,量入為出方為長久之道。這次雖然靠祖父接濟才得以保全田產,那下次呢,爹若再瞧上什么所謂的好寶貝,再求祖父去?一次二次沒什么,次數(shù)多了,大伯大伯母不怨?大伯母能不計前嫌,將我們帶入隆縣社交圈,委實太賢良了。若我有一門這樣的親戚,可能早罵了八百回打秋風的了,還好心好意幫忙……”
史秾怒目而視,“四姐!你這話說得太過分了!枉我還覺得你嘴笨老實,原來數(shù)你最尖酸刻?。 ?p> 史秸道:“言盡于此,聽不聽在娘的吧。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外祖母和舅母多次規(guī)勸,娘生氣不理,以至于現(xiàn)在都快斷了往來……我是晚輩,這些本不該我說,可我委實不想看家業(yè)敗落下去。娘要是生氣,那我以后不說便是了?!?p> 史秾惱怒地道:“我看你是危言聳聽!我們家明明倉廩實衣食足,怎么你說的好像窮得揭不開鍋了!你要是不會說話就別說吧,沒人把你當啞巴!”
父母一向驕縱史秾,養(yǎng)得牙尖嘴利反以為有風骨,若照此一直發(fā)展下去,以后可誰敢娶她。
史秸張口欲規(guī)勸,可自己身份擺在那兒,父母俱在,她有何資格管教。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改變得了現(xiàn)狀。心中不免有些灰敗,索性閉嘴沉默,繼續(xù)當一問三不知的四木頭好了。
馬車哐當哐當?shù)伛側胛鞒浅墙肌?p> “十文錢?!避嚪蛱萝?,搓著手為難地道,“夫人能否將這半年的車資提前結清?我家老娘病了,家里急著用錢?!?p> 夏氏有些恍惚,下意識道:“一共多少?”
“九百八十文。史二先生上個月用車有些多,每次出游我都記賬的,夫人您請看賬單?!?p> “不用看了?!毕氖铣鍪忠幌虼蠓剑敖o你一兩銀子,多的算賞你的?!?p> 車夫口里不停稱謝,眼巴巴地看著夏氏。
夏氏看向老嬤嬤。
老嬤嬤垂著眼兒,“夫人,我這里一共只有五錢銀子。”
夏氏腦子懵了一下,“?”
“之前先生說要買硯臺,整錢都拿走了,現(xiàn)只剩下些散碎?!?p> 這缺錢的窘迫,為何不是當家立事的男人承受,偏要她一婦人領著?她只想吟詩作畫,風花雪月,不想世俗經濟??!夏氏悲從中來,差點沒有當街掉淚,幸虧史秸知機,連忙付了車資,扶著親娘進家門不提。
許坤打從會走路開始就習武,耳力非凡,身后人仰馬翻和叱罵的聲音就像在他耳邊發(fā)出一般。從小到大,這種聲音他聽了不知有多少,可都是背后議論,誰敢當面說他半句。
許坤嗤笑了一聲。
直隸屁大點地方,既沒有京城繁華,也沒有狐朋狗友玩耍,男子膽小懦弱,女子比京中的還要造作,一切都令他倍感厭惡。該死的張成杰,仗著吏部尚書的勢力,敢撩他的老虎胡須,害得他被祖父攆回原籍,等他回去了,一定扒他皮骨喂狗。此仇不報,枉他徐九霸名聲!
許坤越想肝火旺盛越怒火中燒,大喝一聲,“駕!”連人帶馬,如流星一般從驚慌避讓的百姓頭頂掠了過去。
“九爺,你要去哪兒,等等我!”
妄兒騎著馬,像之前無數(shù)次那樣,飛快追著去了。
落單小公子綾羅綢緞,金玉器加身,仿若一個行走的錢袋子,這樣的肥羊自動送上門,不搶白不搶。
土匪視小公子為囊中物,摸著下巴道:“小子,爺今天心情好,把值錢的東西放下,就放你走。長得這般細皮嫩肉,綁架回去,定是一筆大買賣……老子改主意了,你,跟我走!”
徐坤利眼輕慢,棱角分明的嘴唇輕啟,“你改主意,我卻不改主意?!?p> “主意?什么主意?”
“弄你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