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那個身著斗篷的人從人群中踱到任棟跟前,輕聲細(xì)語地道:“任叔叔,若是你沒有和我爸爸擅自訂下我的婚事,也許今天不會受這么多苦。哎,我心里實在是有些歉疚?!?p> 說著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張美艷年輕的俏臉。
“是你!”任棟和任清歡父子同時驚呼出聲。
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離原市英武館館主的女兒路清寒。
也是和任清歡訂下娃娃親的人。
誰能料到英武館之主的女兒,在自家武館慘被兼并后竟然和敵人走在了一起。
任清歡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忽然沖口而出:“好哇,原來你勾結(jié)外人葬送自己家族的產(chǎn)業(yè),好一個不要臉的臭婊子!”
他其實毫無證據(jù),只不過信口胡謅意圖搞臭她的名聲罷了。說不出任何原因,他此時就是看路清寒很是不爽。
沒想到路清寒?dāng)倲偸?,一臉不在乎地道:“你說對了,我就是不想嫁給你,所以我和秦大哥商量,把我爸爸還有你們兩家……”
“等一下!”任清歡打斷她的話,“那什么秦大哥是誰?”
“他是大當(dāng)家的兒子,也是我男朋友?!甭非搴傅淖匀皇羌刺煳涞鲤^的大當(dāng)家,她此時一口一個“大當(dāng)家”,顯得好像自己就是即天武道館的人一樣。
任清歡臉色鐵青,他很想問自己:為什么我明明沒見過她幾面,更談不上喜歡,現(xiàn)在卻感覺酸溜溜的呢?
然而此時不是發(fā)酸的時候,因為那二當(dāng)家攔住了路清寒:“清寒,現(xiàn)在還是先干正事?!?p> 路清寒對他的話言聽計從,點點頭默默退到后面。
此時任棟已經(jīng)站了起來,錢曼也回到了他身邊,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落寞與無力。眼前這個屈辱的結(jié)果不是他們想要的,但為了保全武館,他們只能這么選擇。哪怕是在丈夫向人家下跪磕頭這一點上,錢曼也不會怪他,因為只有這樣,武館、家族才能付出最少的損失。
二當(dāng)家抬頭向大廳上高懸的金匾望一眼,向左右吩咐一句:“拆了它?!?p> 那金匾是一個武館精神的象征,也是一個武館復(fù)古風(fēng)裝潢的核心。像恒道武館的金匾上書內(nèi)容便是“貴和尚中”,此時此刻顯然要換上即天武道館的牌匾了。
所有恒道武館的人默然地垂下頭,少數(shù)幾個不忍心見這場景的人更是悄悄溜出了大廳。
只有任清歡是大喊著跑出去的。
只聽他怒吼一聲,在旁人愕然的注視下便沖出了廳外。
也許有人會覺得這個花花公子是看到家族基業(yè)被毀,想到從此生活將陷入一個巨大的落差,所以才不堪目睹憤而離去。
但任清歡此時卻不是這么想的。他覺得從未受過的屈辱正占據(jù)了他心里的每一個角落,也許正是因為他從小過慣了高枕無憂的生活,所以這番屈辱才更讓他難以承受。
什么“貴和尚中”,都是鬼話!我不要和,也不要這中!我要復(fù)仇,復(fù)仇!
恒道武館不僅建筑本身很有古風(fēng),在選址上也有一番用意。在武館背后有一座山,武館中人習(xí)慣稱之為后山,此時任清歡瘋瘋癲癲,一路便跑上了后山的山巔。
一直跑到山路的盡頭,任清歡才被懸崖逼迫得停下了腳步。崖邊有一塊半人大的巨石,任清歡本想靠在其上歇息一會,抬眼間卻見夜色蒼蒼、稀星寥落,猛然間悲從中來,發(fā)了瘋勁,不要命地拿自己的腦袋惡狠狠地往巨石上撞去。
直撞到額頭印出殷殷血跡,任清歡這才感到頭暈眼花,沉沉地趴伏在石頭上昏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朧間聽到兩人從山道上來,傳來那二當(dāng)家和路清寒的聲音。
“咦?這任清歡還真到這里來了。二當(dāng)家,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收拾他,這幾年因為他的存在,秦大哥總是對我有隔閡。”
“你放心,我這就先讓他醒過來?!?p> 任清歡想要睜開眼睛,然而眼皮重得像鉛一樣,腦仁也疼得厲害,一時想要看清眼前景象都不能夠。
那二當(dāng)家伸手在任清歡身上推了推,不料任清歡仍舊趴在那像頭死豬一樣。
“這小子總不會死在這兒了吧?!倍?dāng)家喃喃道,說著多添了幾成力在任清歡背后推了推。
不料任清歡仍沒醒過來,卻聽格的一聲,那石頭底下離地原來有著一點空隙,此時經(jīng)二當(dāng)家神力一推,忽然嘭的一聲掛出了崖邊,二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任清歡已經(jīng)抱著巨石滾下了山崖。
任清歡昏昏沉沉間還沒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就已經(jīng)葬身崖底。
……
聽任清歡講述完前世的故事,自稱仙人的老者捻須沉吟,半晌道:“紅塵情仇,為害不淺。小伙子,你可愿意從頭開始,隨我習(xí)修仙之法,從此擺脫世俗的困擾?我看你根骨清奇,著實是修仙的大才,不出幾年,必定有所成就?!?p> 仙人在拋橄欖枝,任清歡卻恍若未聞。他呆立片刻,忽然朝仙人拜倒下去,顫聲道:“求仙尊教我報仇之法,小子想要回原世一雪這家族大恥。如果仙人成全,便是叫我立時赴死,永世不得輪回我也甘愿?!?p> 仙人長聲嘆息:“就你目前這個心境,就算天賦再高,也無法在修道途中有所寸進(jìn)。也罷,我倒是可以指點你一條明路,既可以完成你口中所謂‘報仇’,也可以幫你走出心魔?!?p> 任清歡大喜過望,再一拜拜倒,道:“求仙尊指點?!?p> 仙人眼中忽然閃過一道得意的神色,要不是任清歡看不見他臉上表情,此時恐怕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真仙了。
只聽仙人悠悠道:“事成之后,你回到這里,傳我衣缽。你可愿意?”
任清歡當(dāng)下一口允諾。
“好?!毕扇说氐溃澳闫饋怼!?p> 他攤開一手,掌中躺著三粒綠豆大小的深褐色藥丸:“這三顆乃靜心丹。你暫時回到原世后,如果遇到什么讓你情緒波動的事情,就及早服下一粒,它有助于你保持清醒。只有冷靜對待事情,難題才會迎刃而解?!闭f著將三粒靜心丹放在任清歡手中。
“待會我會施法讓你的靈魂暫時回歸原本的身軀,當(dāng)你原世事情一了,你就在心里默念我的仙號,自會回到我這里來。我仙號蕓苦仙君,可莫要記岔了。”
任清歡還以為他會繼續(xù)說下去,比如說教他一些類似于怎么打敗高級武者的方法,然而蕓苦仙君似乎再也沒有開口的意思了。
“能不能成功,全靠你自己的能力?!边^了半天,蕓苦仙君終于補了一句……說了跟沒說一樣的話。
任清歡見他盤腿而坐,手中拂塵在虛空中比劃,不敢再打擾他。
過了小半個時辰,蕓苦仙君終于從入定中醒來。臨送行前,還兀自不放心地補了一句:“記得回來后要跟我修仙啊?!?p> 任清歡眼前一黑,這仙君……咋看起來有點神神叨叨的啊。
……
這日是原恒道武館主人任棟之子出殯的日子,離原市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到殯儀館送行。
眼看出殯時間將至,一行三人卻姍姍來遲??吹竭@三人,本來臉色已經(jīng)黯淡如同死灰的任棟眼中忽然要噴出火來。
這三人中他只認(rèn)識走在左側(cè)的路清寒,但這足以證明另兩人的身份了。
今天路清寒雖然沒敢穿得太鮮艷,但一條淡白色長裙穿在身上,還是比那天整個人罩在斗篷之中顯得耀眼許多。
居中一人是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抱拳道:“任先生,今日令郎出殯,家父令小侄代為傳達(dá)沉痛的哀悼?!?p> 任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還禮。
這人顯然就是路清寒的男友、即天武道館大當(dāng)家的兒子白鎮(zhèn)文。
這時現(xiàn)場一些不知怎么混進(jìn)來的媒體工作者急忙掏出袖珍相機咔嚓咔嚓地朝著白鎮(zhèn)文拍照。本來一直像個瘦削的影子一樣站在角落的錢曼怒道:“我兒子的靈堂之上,不準(zhǔn)拍照!”
那些記者這才悻悻地收回相機,但想必已經(jīng)存好不少照片了。
白鎮(zhèn)文向任棟靠近一步,稍微壓低聲音道:“令郎跳崖自盡,實在是令人惋惜,其實這件事也不是壞事,令郎卻覺得有損顏面……”
“夠了!”自從喪子以后,任棟對即天武道館的人也不再那么容讓,此時更是怒吼出聲。
那日接到噩耗,就在即天武道館收并恒道的半個小時后,有人在后山懸崖下發(fā)現(xiàn)了任清歡的尸體。在即天二當(dāng)家等的極力掩飾下,這件事情被定性為一起自殺事件。
如果說武館招牌被砸還在任棟所能承受的范圍內(nèi),痛喪獨子就是讓他真正對生活失去希望的開始。妻子錢曼更是守在靈前接連慟哭了數(shù)日。
這一切,都和即天武道館脫不開干系。
白鎮(zhèn)文見任棟反應(yīng)如此之大,眉頭一皺,一旁的路清寒卻早已忍受不了男友受此對待,怒聲道:“任棟,你兒子的死跟我們沒有關(guān)系,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沒有關(guān)系嗎?”
驀地里一個冰冷的聲音傳出,在靈堂內(nèi)回蕩。
所有認(rèn)識這個聲音的人,都渾身一顫。
只有任棟夫妻二人是因為激動而顫抖。其余人,冷汗刷的一下就濕透了衣服。
所有人眼光都投向了那具白幕遮擋下的尸棺,在那里,棺板緩緩豎起,一個穿著壽衣的年輕人正從里面慢慢站起身子。
所謂的“揭棺而起”?
年輕人臉上和任何死人一樣沒有血色,但是卻有一副可以活動的五官。他從棺材里邁步出來,嘴巴輕輕而動:“各位,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