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叫的轎子很快到了,宋氏母女也從船艙里出來了。
宋晚舟被捂得嚴嚴實,只露了濕噠噠的鞋子在外頭。宋大娘子再次謝過朱家和孫家一行人,扶著宋晚舟上了轎子。
孫若川瞥了一眼便避開了去,向外多走了兩步,這一幕正好被宋晚舟發(fā)現,想起阿蒙說過他有個哥哥在京城,看長相也像,想必就是了。
眾人送走了宋家一行人,這才都松了口氣。今日游園的興致也被掃的光光的,便邁著步子從西岸往東門走,然后坐馬車回家。
過了幾日,孫卓氏得了時間帶著阿蒙去朱家拜訪,外帶邀請朱家大娘子等去新宅子里做客。
見面時不免聊到游園落水的事情。
“那撞船的是什么人?當時竟把船劃得如此之快!”
朱大娘子見孫卓氏問,捂著嘴低聲說道:“是明徽郡主,那會兒去找宋家人的時候,我身邊的婆子也跟著去了,東門和東岸那邊人多熱鬧,她聽好多人說的。”
孫卓氏連連咂嘴,“怪不得……撞了船之后連理都不理……這還是……”說了半截又把話憋回去了。
朱大娘子瞥了周圍一眼,見下人都站的遠遠的,這才湊到孫卓氏耳邊說道:“聽說是明徽郡主是追著郝王府世子去的,世子不喜歡她,便叫人把船往東岸劃,明慧郡主一急,追著追著就撞到宋家的船了。”
“??!原來是這樣……不過這也….”
“太膽大妄為了吧?”朱大娘子接道,“這明徽郡主是養(yǎng)在太后身邊的,先父是為國捐軀的鎮(zhèn)國大將軍巴博磊,她母親也戰(zhàn)死在沙場上,是真正的將門虎女。”
朱大娘子說著還豎起了大拇指,“太后可憐她年紀小沒了爹娘,便帶她在身邊養(yǎng)著,如今已經十四歲了,情竇初開,巴巴看上了郝王府世子遲鐸,天天追著人家跑,鬧得京城里雞飛狗跳?!?p> 孫卓氏驚訝地瞪大了眼,“她這…….怪不得人家一直躲著。”
“哈哈哈哈,可不是嘛,只是迫于那啥,一般人都讓著忍著,不過如今算是遇著了,這諫議大夫宋大人,是出了名的刀子嘴,平時為人正直,有什么事也酌情處理,不過落水的是他家大姑娘,那可就難說嘍!”
“這宋大人,就一兒一女,寵愛萬分又不溺愛,平時教導孩子也有一方,京里不少人都想跟他做親家呢?!?p> “可是畢竟是太后身邊的,這宋大人再厲害也越不過太后臉面去啊……”
朱大娘子搖搖頭,說道:“宋大人是個聰明的,攢了兩三日竟把自己病倒了,請假不去上朝,圣上問起來的時候一頓說辭叫圣上說不上半點話來,不得不替太后道了歉,又禁了明徽郡主的足,三個月內不得出宮。不僅如此,聽說還撤了她郡主的頭銜,如今是縣主了。”
孫卓氏一驚,“怎么會如此?”
朱大娘子看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那天落水的有六人,死了三個,死的是下人也就罷了,可偏偏里頭有宋大娘子娘家嫂子的庶女,是跟嫡女一起來的,嫡女沒事,倒把庶女淹死了。”
孫卓氏聽著有點后怕,若是那天不是宋家中間擋了一下叫撞上了,那明徽郡主肯定就是撞到自家船上來了,她的阿蒙……真是菩薩保佑。
“那庶女是哪家的?”
“是潮州通判畬大人家的,當時只是女眷回京參加宋大姑娘的及笄禮,結束后就留在京城暫時未走?!?p> 說到這兒,朱大娘子倒是笑了,問道:“孫家妹妹可知道那宋大人是怎么說的?”
孫卓氏搖了搖頭,朱大娘子便把手邊的一份《納樓日聞》遞給她看。
這份小報的正中央赫然寫著標題:諫議大夫臥病痛訴心腸,陛下憐惜怒罰郡主禁足。
“臣惶恐,知陛下體恤萬民,愛惜百臣,不愿陛下分心煩擾……太后年事已高,能享天倫之樂已是人間至?!级兴姆降靡慌暼粽浦?,滴水不沾,凡事遂心……時也,命也,既老天叫臣不得兒女,不能盡享人倫,是臣之罪過,臣日思夜想,不敢食米,怕犯了生靈之怒,不敢飲水,怕惹了山神,惶恐如老狗……臣命之將盡,負陛下之恩,太后之垂憐,萬民之期盼,當以死相報……”
洋洋灑灑寫了一大段話,孫卓氏看的直咋舌。
“這宋大人,果真厲害的很呢!”
“可不是,托他的福,最近京城里算是能消停一段時間了。你都不知道,前段時間方家姑娘邀請雅靜去逛園林,當時郝王府世子也要去,方家姑娘聽聞后立刻寫了信過來說不方便改日再聚,巴巴等到沒有郝王府世子的那天,才叫了雅靜出去玩?!?p> 孫卓氏倒是被惹笑了,“這叫什么,聞風而動。可見這郡主名聲在外了。話說回來,四月初一日你可得空,我家阿扁正好那日休沐,你們一家過來坐坐,吃吃入伙宴?!?p> “行啊,我最近都沒什么事,就逛個院子,聊個天,不過,找個時間,我?guī)阏J認京中的人?!?p> 孫卓氏想了想答應了,多認識幾個人,阿扁的婚事就有著落了。
張夫子原本是三月底要到的,誰知一直等到孫家新宅落成辦了開伙宴后才來。
楊寧有了充足的理由出府,早早就在京城南門候著了。
“夫子您路上可還順利?冷不冷?”
楊寧殷勤地接過張夫子遞給他的包裹。
“師兄都上值去了,叫我在城門口等著,說您來了,咱直接去大師兄宅子里頭歇著?!?p> 張夫子聽他說著,剛開始還點點頭,聽他說完又搖頭,“阿寧,這次我是有事才來,不要打擾你師兄了,我們先去客棧住著,回頭找個安靜點兒的獨門獨院租下來?!?p> 楊寧見夫子不去路宅,便想到了孫若川之前租住的二進小宅子,位于巷子深處,又安靜又隱秘,最重要的是,租期未到,房東也未收房一直空著,里頭應有的家具也在。
楊寧與夫子說明情況,“夫子您覺著如何?”
張夫子摸著才攢起來的小胡子說道:“行?!?p> 兩人便叫車夫往槐花巷的宅子過去。
因著收到夫子到來的消息,路遠和孫若川下值后不回家,直接往宅子里來。
“阿遠,你與若川最近如何?”
“回夫子,仍舊負責史書編纂?!?p> “回夫子,我仍舊負責實錄與圣訓的整理和摘抄?!?p> 張夫子又摸了摸小胡子,緩緩道:“編修起詔是分內之事,可是當今朝堂缺乏棟梁之才,編修本應是狀元之位,如今被你占上,他們自然不愿將這親近圣上的事情輕易就給你。以后多看著學著?!?p> 說完又對孫若川說道:“檢討雖是個虛的,你也要認真仔細了,該寫的不該寫的定要分個輕重,不要叫人抓了短處去。”
“前幾年,圣上查了好幾起官員弄虛作假的事情,空出來許多位子。于是去年的殿試,圣上又額外增添了許多官員名額給補上,因此不免有些地方超過以前的規(guī)章制度,不過圣上也說了,個事特例,想必下次就不會像你倆這般幸運了?!?p> “阿盛這幾年運氣不好,加上家中雙親身體欠安,難以專注學業(yè),你倆……有時間寫信慰問一二。別叫他灰了心喪了志?!?p> 路遠和孫若川齊聲喏。
夫子又轉過頭看向楊寧,良久才開口:“你年紀又小,許多事熱血沖頭就去了,可知這世間彎彎繞繞多了去了,你想干的事,我不攔你,也攔不住你,但是你記住,莫要害了自己最親近之人?!?p> 楊寧鄭重點頭答應。
只是,有些事情真會像夫子說的那樣嗎?
孫若川聽完夫子的話,也是深思良久,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說不清楚道不明白。
他看向夫子,張夫子兩眼清澈,目光純凈,并無半分不妥。
那么,這種不安怪異的感覺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