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之下素雪漫漫,溯溯揚揚飄落在院中條凳上,凍僵了的紅色漿泥刺著墨染的眼睛。雪越落越大,漸漸覆蓋住院中的所有東西,高高低低盡在雪下。兩個執(zhí)杖的家丁跺了跺腳,只敢垂著手搓了幾下,便再無動作。
白茫茫仿若花卷,可惜春僖堂本就開闊,并無曲折回廊,院中那盆牡丹也早已開敗了,移進了溫室中,院中無一絲活潑氣息,沉寂中帶著荒蕪,無聊得讓人不想抬眸多瞥一眼。
這里就似過于求靜的山水畫,失了人情冷暖,無半分溫度,此景不在人間,不是仙境,仿若一片荒白漫在畫紙上,索然無味,如刀割手,痛不到骨頭上,又磨得人無可奈何。
墨染眼望著屋外,非是磅礴大雪,卻飄飄不斷地壓下來,讓她只覺沉悶,又轉(zhuǎn)過頭來,終是不能如林墨審一般瀟灑,她并無任性的權利,更無離家出走的資格,況這件事她早已與林墨審綁在了一起,一條船上焉能都平安下船?心中嘆口氣:“好在他走了,也算勝了一半。”
墨染只能低下頭來,小步上前跪在了地上,行禮拜道:“祖母,孫女慚愧,碧鶴丟了東西,我竟不知,等祖母問起來才驚覺此事嚴重,疏忽之責難逃,孫女愿閉門思過,三個月不出院門一步,反躬自省,請祖母應允?!?p> 朱氏輕輕“呀”了一聲,常年不變的鎮(zhèn)定神情如冰化水,帶了幾分疑惑看著墨染,眼眸中難掩擔憂。
這事既然已鬧了出來,而林墨審也全身而退了,怎能寬宥孫子,難為孫女,天下斷沒有這樣的道理。
老太太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墨染,心氣順了,便慢條斯理地提點墨染道:“你是女孩兒,比不得審兒,他管教不好下人,日后自然有他夫人打理內(nèi)宅,你呢?你是要去別家主持中饋的,你叢然館有才多少人,這碧鶴又是從小就服侍你的,你都看不住,以后到了夫家,你婆婆如何信你?”
句句良言,都是好話,可惜......不該是這個時候,不該是這件事情。
這番話于墨染而言雖是無用,卻也點醒了墨染,這件事雖是無妄之災,可若是碧鶴沒有丟荷包,亦或是丟了荷包之后便去呂氏那里說一聲,便不會是今天這個境地,旁人也無隙可尋。
今日在自家還可以姐弟一心,與祖母斗智斗勇,十八般武藝都使了出來,可若是已然入了別家府門,此刻便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祖母尚且要顧忌林家骨肉,只是要敲打他們一二,可若是別家宅院,那便是你死我活的爭斗了,誰又會手軟呢?便是墨染抓住了旁人的錯處,恐怕也不會輕輕放過。
那到時無非是兩條路可走,一條眼睜睜看著碧鶴被打死;另一條便是主仆句隕。
思及此墨染一身冷汗浸了出來,手腳冰涼沒了方才的憤懣怒意,慶幸今日她尚在安國侯府,又慶幸葛氏早被關進了西院......她看向碧鶴的眼神中摻了幾分悲憫,若日后真遇決斷,她......竟猶豫了,再無方才斬釘截鐵、要保下碧鶴的心思,心中浮現(xiàn)出遠在邊關的弟弟的臉,和母親含淚的樣子,心中酸澀,終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
漫言世道如流水,高低東西;
風月落花愁腸醉,才子千金換風流,一時笑談;
深閨如花,嬌軟如煙,隔霧隔山隔桃花,終是虛幻;一夢空,一念醒,逝水東流,嘆柔腸百轉(zhuǎn),冰心玲瓏,不敵一扇揮展,一劍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