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因中高考而放了十天假期回來后,高一二級部就換了地方,整體從教三樓搬到了東辦公樓,和老師們的辦公室擠在了一塊。教室從學(xué)校的前方位置移到了中間,離食堂、超市以及宿舍更近了。東辦公樓的教室分陽陰面,中間是一條狹窄暗黑的走廊,和外頭連通的除了一樓朝西的大門還有與東邊一樓二樓小門依附著的旋轉(zhuǎn)樓梯。
里河剛剛把東西搬到自己的座位上還沒來得及整理,跟里河的座位隔著一條走廊的春十端端坐好,以一種看起來輕松卻又抑制不住表達欲望的表情,對只是跟她對視了一眼的里河說“我跟周瑋分開了”。
里河反應(yīng)過來,“什么時候?”她不驚訝于他們分開本身這件事,她比較好奇春十撐了多久。
“就這次放假,我在QQ上跟他說的?!贝丝檀菏谋砬槔锎Σ怀鲇斜瘋某煞?,她嘴角還能扯出一點笑意,里河分析不出那笑是因為什么。
“他沒挽留?”里河想起之前他們在班里拖拖拉拉的事情,以兩個人的過往,自是要再推拉一番。
“挽留了,我們聊了很多。但網(wǎng)上聊天就是比較干脆,不用對著那個人的臉用自己的嘴說出決絕的話,讓黑色字體傳達就好了?!?p> “也幸好,是在網(wǎng)上聊的天,不然你們可能又要拉扯一陣子。”里河對這種經(jīng)歷表示熟悉。
“對?!贝菏€想說更多細節(jié),但她沒聽見里河的話里有想探索更多的意味。
就此結(jié)束了。從一切還沒變那么混亂前里河做的那個關(guān)于長頸鹿、斑馬、豹子和貓頭鷹的夢為起點,到終于四個人的關(guān)系變得不再那么糾葛。往后就簡單了,任何人都不會再與周瑋相碰撞,而里河作為春十和子妍這本來平行的兩條線的其中一個交點,往后也會變得淺,直至徹底解開這個結(jié)。
經(jīng)此一事,里河決定以后要少隨意變換方向,做自己獨自平行的那條線。
里河再次帶著跟所有事情說再見的決絕念頭把班里所有的課本搬到宿舍,并且卷好自己的被褥。別誤會,里河沒有做什么被遣送回家的事情,期末考試剛剛結(jié)束,跟隨著暑假一塊到來的還有分科兼分班。
放暑假前一晚的力哥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一周后來學(xué)校拿成績,之前填好的分科意向并不重要,領(lǐng)到成績后和自己的父母商量好要選文科還是理科,記得一定要慎重決定,這不是件小事,是決定你們往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很重要的大事?!?p> 他難得一口氣說這么長一段話,里河的同桌碰碰她“你要選文科還是理科?”
“理科吧?!甭犞車娜苏f,理科選擇的人多,比較好學(xué),也比較好選擇專業(yè)。
但是要論自己興趣的話,里河沒有非常喜歡的科目,但她討厭物理難以琢磨的各種定理和力的分析、政治的條條框框和永遠記不準(zhǔn)確的歷史大事年份。按比例算的話,那還是選擇理科會讓自己心情輕松些。
回來的那天晚上,里河跟爺爺商量。爺爺聽了她的想法,只是笑瞇瞇地說“好,你喜歡就沒問題,就能好好學(xué)下去?!?p> “那你要去開我的家長會嗎?就是拿成績那天?”老師說要跟家里人商量好,最后還要簽字。
“那天是周幾?看看孩子們放假了沒。中午趕得回來吧?”
里河跑去看了看日歷,“是周一,他們正好也去學(xué)校拿成績。我們就一上午的時間,趕得回來?!?p> “那好,我跟你一塊去。”
第二天里河又跑去問十一,十一也贊同她“依你之前的學(xué)習(xí)情況來說,你確實比較擅長靈活動腦的理科?!?p> “那你呢?”里河趁機發(fā)問,“你會選什么?”
“我也選理科?!笔活D了頓,“文科的一些科目好像跟我也合不來?!?p> 一周后的里河和爺爺拿到了一張非常詳細的全班學(xué)生的成績單,上面包括自己的各科成績、各科成績的班內(nèi)排名、各科成績的年級排名、語數(shù)外三科的總成績、語數(shù)外三科的班內(nèi)排名和年級排名、語數(shù)外加理科的總成績、語數(shù)外加理科的班內(nèi)排名和年級排名、語數(shù)外加文科的總成績、語數(shù)外加文科的班內(nèi)排名和年級排名,以及文科占語數(shù)外成績和理科占語數(shù)外成績的百分比。
就連開家長會,力哥也只是簡明扼要地講了不到十分鐘。不過很正常,都要分班了,他沒必要熱血滿滿地講很多空話,底下坐的這些小魔頭,等日后分到各路神仙的班上再去收服也不遲。
等湊到講桌上的一大波家長都差不多散了,爺爺才走上前去,把那張紙遞給班主任“老師,您給看看,這上邊的數(shù)說我家里河適合選什么?。俊?p> 他拿過去,其實只要看最后占的百分比就可以了?!袄锖拥某煽儼?,文科和理科都差不多,選哪項都可以的?!?p> “行,那謝謝老師您了。”
里河在外頭等著,子妍正好從外面走進來,她看見里河,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你要選文科還是理科?”
“理科,你呢?”
“文科?!?p> 她們聊了一會,里河想起來有件事她還沒說“周瑋和春十分了”。
“分了?什么時候?!”子妍眼里突然有了光。
“上次放假的時候?!崩锖宇D了頓,不忘給春十說好話“這次你總沒什么好罵那個女生的了吧。”
子妍笑了笑,沒說話。她媽媽從班里出來了,子妍上去挽著她的手,把她拉到里河面前“看,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朋友,也是我初中同學(xué),里河。”
“阿姨你好。”里河后背緊貼著墻壁,沖她笑笑。
子妍媽媽耳朵上戴著兩個耳環(huán),深棕色的頭發(fā)燙成小卷再扎成一個披在后面馬尾,她笑著盯住里河的臉“你家長還沒出來嗎?”
“還沒,可能需要再等一會。”
她又看了看子妍“那我們現(xiàn)在走嗎?”
“好,我們走吧?!弊渝鲃菀x開,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她朝里河大幅度地擺擺手“再見,我們分班后見?!?p> 里河的手沒抬得像子妍那么高,她在胸口前小小地晃了晃“再見,再見”。
正好又過一周,里河和十一一塊坐上去往學(xué)校的火車。
“你說這次分班,我們倆有可能分到一塊去嗎?”
十一很詫異地轉(zhuǎn)過來看著里河“不可能,因為分班是在級部內(nèi)分的,不可能打亂了重新分?!?p> “也就是說,我還是在一級部,你還是在二級部嘍?”
十一點點頭,“而且,如果你們十七班正好被分成了理科班的話,那你有非常大的可能還是在這個班里?!?p> 還在這個班里嗎?據(jù)里河的初步打聽,許敏、吉義、春十、李可、崔瑞都選了文科,除了程珂,班里沒什么和她關(guān)系非常好的人了。那就還是需要重新開始,和在新的班集體里再次融入沒有什么區(qū)別。
到了學(xué)校,教一樓的西面趁著放暑假的空檔圈起了一塊地開始施工,外面圍著一圈藍色的壓型瓦,每個班的新學(xué)生名單全都貼在上面。從一班到三十班,要走好長的距離再拐個彎才能到頭。
里河跟十一分開,她記住了十一剛剛說的話,先擠進十七班那張紙前面,班主任寫的還是“孫力”。她從上往下翻了個底,確實有許多熟悉的原來班里人的名字,可是沒有里河這兩個字。但里河覺得十一說的話還是挺對的,她不甘心地又找一遍,還是沒有。
她跑到前面去,從十五班開始找起來。
十五班、十六班、十八班、十九班、二十班、二十一班、二十二班都一一早過去了,沒有。里河一次次地擠進去再一次次地失望擠出來,腿很累,眼睛也很累。
看到二十三班也沒有自己名字的時候,里河有點傷心,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遺漏下了。二十五班是文科班,如果二十四班也沒有她名字的話,那她就要重新再去找一遍。
這時的里河眼角有點濕,她是個很容易被細微的煩躁事情打擊到的人。她甚至努力想要回憶起當(dāng)時填取向的那張紙上,她寫的到底是不是“理科”兩個字。
好在二十四班那張紙上的第四個位置寫著“里河”,她松下一口氣,收一收快要飚出來的眼淚,走進東辦公樓去。
與之前離開時的班級排列不同,十五十六十七班都在一樓了,里河要找的二十四班在二樓最東面,門口旁邊就是二樓的出口。
門口旁邊也貼著和剛才那里一樣的班級名單,里河停在那里耐心地又看一遍。二十四班里除了她之外,還有一位叫“娜娜”的同學(xué)也是之前十七班的。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不是很熟的初中同學(xué)。真的讓里河說中了,不管班級變沒變,她都需要重新融入。
班主任的名字在最上面寫著,李敏。里河希望她是個溫柔的、好脾氣的、留著卷卷長發(fā)的女老師。
里河來得早,她挑了個靠著窗戶的座位。等了好久,班里的人才陸陸續(xù)續(xù)地進來,她跟兩位初中同學(xué)和娜娜一一打了招呼,除此之外,進來的沒一個覺得臉熟。
班里熙熙攘攘了好久,李敏才進來。
“她”不是個溫柔又有氣質(zhì)的女老師,是個穿著格子衫、頭發(fā)梳向一邊露出額頭、臉上肉的走向包括嘴角都是向下的中年男子。
里河在心里小聲感嘆:果然還是不能以“名”取人。
新班主任在臺上慢悠悠地講了很多,但他親和力不高,一直板著副臉的樣子,像是要給新學(xué)生個下馬威。他只笑了幾下,里河覺得他的笑有種陰森詭異的味道,經(jīng)里河腦中小劇場人物的一致投票決定,她們認(rèn)為李敏老師和笑無緣,他的笑不是笑,像諷刺,像掩飾,像好不容易從旁人那學(xué)來的。
李敏老師最后在黑板上寫下“慎獨”兩個大字開始了他講演的尾聲,“我希望你們大家在高中剩下的兩年里,切身體會慎獨這兩個字。慎,謹(jǐn)慎,小心行事;獨,獨自,一個人就好。往后要說的、要提醒的還有很多,我在這就不再細細展開了。你們還有什么需要問的嗎?”
“暑假可以不在學(xué)校里補課嗎?”有人舉手問他剛才稍微提了一下的事情。
李敏老師以“我不清楚”為開頭又展開說了很多,里河給他總結(jié)了下:我覺得你們最好還是在學(xué)校里。
沒人問問題后李敏老師轉(zhuǎn)了幾圈就出去了,過了一會他又回來。
“這個暑假的課要看自己選擇的,如果你不想上的話,那就讓家長給我打電話。想上的話,下周來學(xué)校就可以了?!?p> 高明的一招,自己想不上先要過父母那一關(guān),制定這個規(guī)則的人瞅準(zhǔn)了有些學(xué)生單是父母那關(guān)就不好過。
“那補課的內(nèi)容等到了新學(xué)期還會再講嗎?”
李敏笑笑,又扯出很多內(nèi)容。里河習(xí)慣了作總結(jié):講肯定是會講的,但先學(xué)了的學(xué)生肯定會比沒來的掌握得更快。言外之意:你要來。
好不容易撐到什么事都沒了,里河和十一在國旗底下會面。
“你分到原班了?”
“對啊,我還是在二班,你呢?”
“我沒被分回十七班,我在二十四班,二級部理科的最后一個班。”里河的語氣有點怨念。
“那你暑假要來學(xué)校嗎?”十一問得比較隱晦,他像是在面對一個前來暗訪的記者。
“應(yīng)該不會吧,我要在家?guī)托┟?,爺爺一個人顧不過來的。你呢?”
“我大概率會來的吧,在家里也沒事做,我爸我媽肯定會讓我來?!?p> “我覺得也是。”
夏日中午的太陽不管爬得多高,還是會曬得人頭上直冒汗。
里河想,這么熱的天,一大屋子人待在一塊肯定會熱的吧,暑假暑假,顧名思義,就是因為太熱了所以才要放假啊。
里河想,反正開了學(xué)還會重新講新知識的,到時候我也是能跟上的吧,我現(xiàn)在的成績在之前的班里穩(wěn)住了,都是十幾名呢。
里河想,我都說了去年是我們最后的夏天,你竟然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