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神色激動,卻好像忘記了該怎么說話一樣,始終囁嚅著,好半天才終于吞吐出一句混亂的話:“已經(jīng)……八百年……期限到了……嗎……”
猴子耐心地望著他,微笑道:“對啊,已經(jīng)足足八百年了?!?p> 白龍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我終于……要得解脫了么……”
猴子笑道:“何談解脫?你別不知足!你這八百年過得可比老孫舒服多了。你可知道,如來在老孫身上壓了一座大山,八百年來,老孫可是一動不動……”
靈陽接嘴道:“一動不動是王八。”
“你才是王八!”猴子暗罵了一聲,又對白龍道,“咱們上岸去說,老孫不喜歡在水里泡著?!?p> 白龍苦笑著搖搖頭:“如來在你身上壓了一座山,老君也在我身上壓了一潭水,你我的處境,其實相差不大?!?p> 猴子微微皺眉,對白龍的話有些不解。
白龍忽然擺尾而起,直沖云霄,作勢要沖出水面。
可在龍頭接觸到水面的一剎那,原本漣漪蕩漾的水面忽然間平滑如鏡,好像變成了一塊透明的琉璃。
琉璃之上,道家九字真言各為陣眼,之間金色光線交雜穿梭,組成一個花紋密布的繁瑣法陣。
龍頭狠狠地撞在上面,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好像整座蛇盤山都顫抖了一下。
白龍身體疲軟,像一條白色絲帶,緩緩墜回潭中。
猴子被驚得目瞪口呆!
白龍落在猴子面前,沖他慘然一笑:“看到了吧?老君布下了結(jié)界,我永遠離不開這潭水。足足八百年光陰,不見天日,縱使水上的世界風(fēng)和日麗,鳥語花香,也都與我無關(guān)?!?p> 猴子驚訝道:“你直接跟我說一聲不就好了嗎,何必非要去撞一下?”
靈陽小聲道:“這條龍在這里呆了八百年,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可能有些精神錯亂了?!?p> 猴子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看向白龍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
可白龍道:“我每天都會撞一下。要是能撞開結(jié)界的話,就自由了;要是能一頭撞死,也算得了解脫?!?p> 猴子后退半步,暗道:“這條龍確實是有些不正常?!?p> “只可惜……”白龍嘆道,“我始終撞不開結(jié)界,也死不了……”
猴子望了望四周,終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了:“你等俺先把俺的馬兒撈出水去,然后再來與你細說,免得馬兒淹死了?!?p> 白龍便道:“你撈吧。我還正奇怪,怎么會無端跑進來一匹馬兒?唉,八百年了,好不容易見到外面的生物,我正想著把它養(yǎng)在這里,也好與我作個伴呢?!?p> 猴子道:“等著吧,你的伴都在外面等你呢?!?p> 說著,猴子沖出水面,跳到白馬背上,然后施法讓白馬騰空而起,穩(wěn)穩(wěn)落在了地上。
白馬嘶鳴一聲,看起來有些驚魂未定,它抖落身上的水,便轉(zhuǎn)身向山外跑去了。
猴子又跳回白龍面前:“好了,老孫要怎樣才能救你出去?”
白龍語氣驚訝:“你不知道?”
可猴子比他更驚訝:“我應(yīng)該知道?”
白龍搖頭道:“我被老君囚禁在這里八百年,期間只有觀音菩薩來見過我一次?!?p> “她對我說,龍族率天下水族造反,罪該誅滅全族??墒怯蟹鹱鏋槲覀兦笄?,所以玉帝饒了我們的性命,只把我囚禁在這里?!?p> “她還說,我命中注定要被困此地八百年,八百年后,便會有一個故人來救我解脫。如今八百年期限已到,你便出現(xiàn)在我面前……難道菩薩說的故人不是你么?”
猴子笑道:“除了俺老孫,你還剩下幾個故人?那條金龍死了,那條母龍叛變了,那天下水族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都對天庭感恩戴德,回人間好好過日子去了,哪個還有閑心來救你?”
靈陽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連忙道:“猴子,你快問問他,小龍女究竟是怎么回事?”
猴子叫道:“你可別耍賴!白馬又沒被他吃掉,這場賭局,老孫可是贏了的!”
靈陽急道:“叫你問你就問!嘴這么碎,你是唐僧附體了嗎?”
猴子便無奈道:“好吧好吧。敖烈,你給俺說說,俺離開天庭后,你們發(fā)生了什么事?!?p> 敖烈嘆了口氣,緩緩道:“往事不堪回首啊……”
“龍族雖為人間水族之首,可祖龍血脈傳承至今,也只有四海龍王一脈較為純正,能力最強??稍谔焱サ你藓χ拢暮}埻醯淖铀?,也僅剩下敖孿大哥、小龍女還有我了?!?p> “我們之中,又要以敖孿大哥天賦最高,能力最強。所以四海龍王以身獻祭,換來蘊含祖龍之力的龍珠,也自然交給了他。可是天庭那一戰(zhàn),敖孿大哥戰(zhàn)敗身亡,臨終前欲將龍珠傳承與我,讓我繼承祖龍意志再戰(zhàn),只是慚愧……”
猴子擺擺手,不耐煩道:“這些我們知道,龍珠最后不是落到那條母龍手里了嗎?后來呢?”
敖烈深深嘆了口氣,眼里閃起淚光來:“對啊,這重擔,最后竟落到她的肩頭去了……”
“龍珠的威力巨大,讓天庭十分忌憚……”
敖烈臉上不免涌現(xiàn)出幾分自豪來,可猴子和靈陽卻在心中暗道:“可我覺得太上老君壓根就沒把那龍珠放在眼里啊……”
敖烈繼續(xù)道:“所以龍珠無論落在誰的手里,那人都將遭受整個天庭的敵視。在那種情況下……她確實比我勇敢得多……”
“老君已經(jīng)放出狠話了,誰再敢碰龍珠,就只有死路一條……”
猴子不屑道:“可老孫見她現(xiàn)在跟在觀音屁股后面,混得風(fēng)生水起的?!?p> 敖烈嘆道:“當時天下水族的性命都掌握在老君手里,龍女雖然拿了龍珠,卻不能肆意殺敵,只能投身佛門,尋求如來的庇護……真是難為她了……”
猴子:“……”
察覺到猴子的眼神,敖烈苦笑道:“你以為她是貪生怕死嗎?不,每一個愿意跟隨我們攻打天庭的水族將士,都早已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準備,更何況是我們?nèi)齻€!”
“像敖孿大哥那樣,戰(zhàn)死沙場,便能一了百了,無論勝負,好歹都得了一個壯士的美名??墒驱埮?,她為了這天下水族屈身佛門,天下水族卻將她斥為叛徒,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她給他們帶來的安寧……”
敖烈說到后面,幾近哽咽:“分別之前,她笑著對我說,好好活著,只要祖龍血脈還在,龍族就永遠不會衰亡……”
猴子不禁想起了靈陽曾對他說過的一個故事:“臥薪嘗膽……”
怎么,那條柔弱的小母龍,還想要效仿越王勾踐,忍辱負重,待時機成熟之日再卷土重來,東山再起么?
可靈陽已經(jīng)心疼得說不出話了。
他又想起那陰暗的海底,那個頭上頂著一對蘑菇般小角的小女孩兒……
如今的她,已經(jīng)承受了這么多了嗎……
這讓靈陽感到沮喪,他與她好像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路,兩條路相離漸遠,且都不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