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赤一百七十一年,剛剛出正月,華樂谷便早早為怡妃招來了幾個備產的穩(wěn)婆,入住雅言宮,連同醫(yī)官一起,日日看顧著王嗣,他自己也隔三差五地前去探詢,為怡妃順利生產可算得上是殫精竭慮,這讓整個王宮都處在一種緊張的氛圍里。
縱然華樂谷對王嗣的降生這般事無巨細,到了三月初二臨產日,怡妃卻仍舊生產艱難,從入夜直至次日黃昏才堪堪誕下王嗣,怡妃隨后力竭昏迷,最終沒能挺過來,撒手人寰,可憐的小公子剛剛出生便沒了娘親。華樂谷在雅言宮偏殿守了一整日,得知怡妃薨逝的噩耗后,佇立在臥房前近一個時辰沒挪步,隨后淚流滿面地回到載清殿。
第二天,華樂谷命內閣擬詔,怡妃為千蘭王室誕下長子,勞苦功高,然怡妃卻因此身受重創(chuàng),香消玉殞,孤痛心疾首,故追封怡妃為怡慧王后,以王后之禮操辦喪儀,大赦天下,休朝十日,按國喪禮制守喪半年,以表哀思。
三月十四,重新開朝,承明殿上眾臣皆腰系白絲帶,為國母守喪。
華樂谷面色蠟黃,看上去精神不振,用悲慟的語氣對眾臣道:“孤今年二十有三,才初為人父,怡慧王后德才兼?zhèn)?,為孤誕下長子,卻不幸薨逝,但舉國上下皆會感念王后之功。孤為長子取名華錦,愿他生長似錦,未來能夠守護好千蘭這片錦繡江山。”華樂谷說著長嘆一聲,原本空洞的眼神望向殿上的大臣們,“錦兒尚在襁褓之中,若無娘親照看恐于他不利,孤決定將他送去婉心宮,由嫣妃撫養(yǎng)長大,眾卿家意下如何?”
“老臣以為不妥?!辩娎诤土撼泻埔煌蛟谕踝埃R聲道。
“有何不妥?”
鐘磊先開口:“王室長子身份尊貴,理應由儲后撫養(yǎng),方合乎祖制?!?p> “臣身為公子的外公,自然希望公子能有娘親照拂,但交由嫣妃實在不妥,嫣妃去年才失王嗣,恐對公子有所沖撞?!绷撼泻聘胶偷?。
華樂谷點點頭,“兩位所言有理,但孤想要的是,撫養(yǎng)他的王妃能夠對他視如己出,傾盡所有地教養(yǎng)他愛護他,眾卿以為除了嫣妃,還有哪位王妃合適?”
“老臣以為其他的王妃都比嫣妃合適,外邦之人,萬萬不可做公子的養(yǎng)母。”
“鐘言相當真覺得其他王妃比嫣妃合適?就拿出自葉府的嵐妃來舉例,日后她有了自己的子嗣,一則精力會被分散,難以事事周全;二則,即便是嵐妃在吃穿用度上可以做到養(yǎng)子生子一視同仁,兩個孩子若起爭執(zhí),她該偏向哪個?偏向錦兒,嵐妃的親生子嗣該作何想?偏向親生子嗣,錦兒該作何想?難不成屆時再為錦兒更換養(yǎng)母?這種境況屬實難做?!?p> 葉崇聽到自己被提及,也在鐘磊身邊跪下,“老臣以為,王妃帶兩個王嗣必定有為難之處,但身為王妃卻也是該她們面對的,若是此等小事都處理不好,那便不配為千蘭王妃,老臣相信王妃們都能平衡好?!?p> “葉首輔講的不無道理??晒乱詾?,對公子的教養(yǎng)并非小事,且此等境況所帶來的煩擾猶可避免,去年刺殺事件后,嫣妃已經無法再孕,如此一來,她定會將錦兒視如己出,將所有的心血傾注到錦兒的身上,況且她是唯一一位曾有過身孕的王妃,梁大人認為他會對公子有所沖撞,我反倒認為正因為她也曾是一位母親,才會更加明白母親對孩兒的心。至于其他王妃,日后有了王嗣,亦可全心教養(yǎng),不必被分了精力。豈不是兩全其美?還有比嫣妃更合適的人選嗎?”
“可嫣妃始終是外邦之人,臣…”梁承浩依舊不依不饒。
華樂谷揮手打斷,“梁大人,外邦有忠君之人,千蘭也有奸佞小人,以地域而論人是非,不該是大士之言。諸位莫不是這么快就忘了嫣妃是救駕功臣?兩次救了孤性命的人若仍不可信,還有誰能信?況且孤只是讓她撫養(yǎng)錦兒,王后喪期過后,再立新后之時,錦兒還是要尊稱新王后一聲母后,孤找不到比這更有利于錦兒成長的選擇了。”
華樂谷在朝堂上與眾臣爭辯了半日,原本平嫣不能再孕的缺憾,在此番辯論中成為了別人都沒有的優(yōu)勢,憑借著這一點,華樂谷成功地讓眾臣辯無可辯,當天傍晚便差井深將奶娘和華錦都送到婉心宮去了。
平嫣站在正廳門口,看著一群人來到宮內,滿面不解地打量了個遍。
井深上前躬身行禮,道:“老奴見過嫣妃娘娘,王后新喪,王上今日同眾臣商議后,決定將錦公子交由娘娘撫養(yǎng)。這是照看公子的兩位奶娘,另外兩個是守夜的婢子。王上知道娘娘喜靜,已經交代過這四人不得喧嘩叨擾娘娘,如何安排公子還請娘娘示下。”
平嫣已然聽愣了神,眼睛微微瞪大站在原地不吭不響,直到井深又叫了她一聲,才回神應道:“讓公子住進東偏殿吧?!?p> 井深回頭向四位揮了揮手,她們便往偏殿去拾掇了。
平嫣走近井深,壓低聲音,“讓我撫養(yǎng)公子,大臣們怎會同意?”
“娘娘秀外慧中,溫婉賢德,是撫養(yǎng)公子的最佳人選,當之無愧啊。”
“不可能,井掌事,我要聽實話?!逼芥陶f著又塞了一塊銀子給他。
井深卻并沒有如往常一般揣進懷里,而是猶豫了片刻又交還給平嫣,行了禮,“娘娘,這銀兩您收著,今日就當老奴多嘴。王上晨起開朝議事,同眾臣力辯了半日,堅決要將公子送由娘娘撫育,雖是有理有據(jù),眾臣也默許了,可王上愛護娘娘之心已昭然,日后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再起波瀾就難說了。老奴跟在王上身邊近兩年,王上有多重視娘娘老奴是看在眼里的,私心盼著娘娘這冷冰的性情能被王上焐熱,也不枉費了王上這兩年的心思。”
“原來是王上…我知道了,多謝井掌事。”
“那老奴就回去復命了?!本畹雇肆藥撞?,離開婉心宮。
平嫣突然無助地左看看,右看看,慢慢紅了眼睛,轉身往臥房去。凌梔緊跟身后,卻被她一句“別跟著”留在了房外。
進門后,平嫣的眼淚便涌了出來,一邊拖著沉重的雙腳一步步挪向床邊,一邊在嘴里反復小聲絮叨著。
“為什么…”
“傻不傻…”
“我一直在騙你啊…”
“應該放了我的…”
“你早應該放了我的…”
她無力地趴在床邊,這一哭便是小半個時辰,天上的夕陽已然變成了皎月,平嫣模糊著淚眼望向掛在墻上的繡畫,拿起它撫了撫,猛然將它卷起來抱著跑出了婉心宮,路過秀麗宮門,穿越花場,踏上宏耀橋,途經宏耀亭,沿著承明殿的后墻一路奔向載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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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精靈鬼
有沒有嗅出一絲絲工具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