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青躺在泥濘的地上,那桿槍脫離了王武的控制,重重地砸在了他胸口。
嘴里還是不住的往外流血,意識逐漸變得模糊,他其實(shí)不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只看見遠(yuǎn)處那人騎著毛驢,只伸手在雨幕中彈了一下,然后王武就像中了邪的一樣,直挺挺得倒了下去。
開什么玩笑,平常幾年見不到一個,今天這幫神仙扎堆是吧,一個個出來逛街了?
還是在這大片大片的荒地里。
一個殺一個,覺得好玩嗎?
他閉上眼睛感到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啊,真是亂七八糟的人生,沒有朋友沒有媳婦,人長的帥又有錢,卻也沒體會到當(dāng)紈绔子弟有多爽,真難受。
早知道和李玉曉那小姑娘假戲真做算了。
王武那一拳錘的他五臟六腑像是燒著了一樣疼,得虧從小就偷著跟楊老頭學(xué)武,以至于現(xiàn)在還能給他吊了一口氣。饒是如此,一條命基本也不差啥了,尤其是那桿大槍還壓著自己,重比老母豬。
柳長青想鄭重謝一下那位騎毛驢的大哥,能遇見他就是緣分,這也算間接給自己報仇了不是?
柳塵燕這回估計能安全了吧,這條路上也沒鬧過山賊,直接這樣去京城吧,去找李家。那丫頭可千萬別跑回來,看自己哥哥死的這么凄慘又好笑,和神仙拼過刀,結(jié)果最后竟然是被槍壓死的......
好沉啊這槍......嗯,怎么有人摸我?
還從我兜里拿了我什么東西...
真的好沉啊...等會兒,我咋還有氣呢?
柳長青猛地睜開眼睛,旁邊有人嗷的一聲尖叫,撲哧一下向后栽倒在泥地里。
他看見一頭驢,在十米多遠(yuǎn)的路上悠哉的嚼著草葉。
柳長青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艱難的轉(zhuǎn)過頭,那個戴斗笠的人此時狼狽的坐在泥地里,她驚恐的望過來,手里抓著幾張銀票,那是剛才從他兜里掏出來的。
“我的天,你沒死啊?!?p> 柳長青艱難開口:“救我......”
“哦哦哦,不好意思,來了來了。”
那人連滾帶爬的沖過來,一搭手把那桿槍扔到一旁,柳長青大口喘著氣,連咳兩聲把胸腔中的血污咳出來,掙扎著坐起來。
柳長青和那人呆愣的對視著,空氣中充滿了尷尬的氣息。
還是他先開的口。
“你就這樣搜我的尸?”
“不是,我以為你死了,就想著錢不能浪費(fèi),是吧?!?p> “是...嗎?”
她撇撇嘴,嘆了口氣,把斗笠微微抬起,露出了陰影下的臉。
柳長青微微發(fā)愣。
二十四五左右,長黑發(fā),一張找不到合適詞匯來形容的臉。
柳長青小時候看書,總覺得所謂山上的什么什么仙女,天天必定是是白衣勝雪,乘云駕霧以手中仙劍斬妖除魔,瀟灑切浪漫,受人敬仰。
然而此時眼前這位略顯狼狽的坐在泥地里,斗笠上有兩三個很明顯的破洞,尷尬的抓著柳長青的銀票很不想松手。
可你知道她就是山上的,就是學(xué)了仙法的人。
不是因?yàn)樗龁问謴椨隁⑷说脑幾H手法,只是你看到這張臉,就會不由自主的生出一樣的想法:這肯定就是神仙啊。
她當(dāng)然是好看的,眼角微銳利,嘴唇偏薄,眼里有特別的云霧朦朧。她美的不像凡間的事物,一點(diǎn)都沒有塵世的氣息。
但你感覺不到她身上俗的艷麗,也不能僅用清冷描述,她像一柄出鞘的長劍,鋒銳無雙,碾壓似的美貌。
眼神對上,柳長青突然渾身戰(zhàn)栗。
雞皮疙瘩從后腰起,瞬間生了滿背,那是恐懼的感覺,在面對王武時都不曾有的想法。他此時本能地想匍匐下身,深深跪拜在她的身前。
然而轉(zhuǎn)瞬間這感覺便煙消云散,那女人挑挑眉,手撐著地站起來,把幾張銀票依依不舍的扔給柳長青。
“還你?!?p> 柳長青怎敢要,抓起銀票急忙塞回她手里,說道:“您救我一命,雖然還沒來得及感謝,可我現(xiàn)在家被燒了,身上只有這點(diǎn)銀子能拿得出手,您就收下吧?!?p> 那神仙姐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臉。
“看你這說的,太客氣了太客氣了,”她一邊說,一邊把銀票慌忙揣進(jìn)了兜里,“而且......你身上那把劍不是不錯嗎。”
柳長青:“.......”
柳長青起身撿起身邊掉落的佩劍,翡翠鑲嵌的劍鞘,精鋼融了部分黑鐵的劍身。
“您收著。”
那神仙姐姐此時絲毫沒有神仙的樣子,抓起柳長青從小就愛不釋手的劍和銀票,拍了拍屁股上的泥,走到毛驢邊請咳兩聲。
“很好,我就喜歡你這種識趣的小孩。”她背著手,似乎想擺脫剛才有點(diǎn)失態(tài)的狀況,“以后有緣再見,我走了?!?p> 柳長青:“....您走好?!?p> 眼瞅著這位神仙姐姐馬上要走,柳長青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念頭像是著了魔一樣,瘋狂地在他腦海里盤旋。
王小二的身影突然在自己腦海里閃過。
柳長青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前,一把抱住女人的大腿,突然凄慘的哭了起來。
“您等一等,我們家被土匪打劫,爹娘都被砍了頭,我從小到大十幾個兄弟姐妹都被殺了,就剩下一個幼妹。您可憐可憐,幫幫我吧?!?p> 這位剛還神情狡黠,覺得自己占了便宜的姑娘滿頭問號。
“你,你給我起來,好好一個大男人,這是要干什么?”
柳長青可不管自己是不是大男人,有多少尊嚴(yán)可剩,他能在死前都卑微的求人放過柳塵燕,那此時也不介意再卑微點(diǎn)。他此時分外感謝茶攤的姑娘王小二,給他耍無賴提供了很好的思路。
王武不可能是簡單的土匪,這其中肯定另有隱情。
也許有人想刻意害柳家,但哪怕真相水落石出,他現(xiàn)在也無能為力。而唯一的機(jī)會的可能,就是眼前這位一招殺了王武的神仙姐姐。
徐聽南又急又氣,她想不到這位一看就是錦衣玉食的富家小白臉公子能和那個耍大槍的過兩招,也沒想到他能干出這么卑微的事情。
最氣的是自己剛才還拿了人家的錢,還半搶了人家的劍,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就讓自己很不好處理。
“你先起來,先起來好不好?!彼裏o奈的說道,“小兄弟,你知道有句話可是這么說的,所謂男子漢大丈夫......”
“哥哥!”
她突然聽到旁邊的田地里傳來一陣響動,轉(zhuǎn)頭望去,一個大概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稻田里走出來,雙手捏著把生銹的小刀。她身上蜀錦絲綢的軟袍都被刮開了線,身體因?yàn)楹ε露澏吨?p> 柳長青瞪大了雙眼。
柳塵燕愣住了,她一頭霧水。
她看著自己哥哥此時正跪坐在地上,緊緊抱著一個漂亮姐姐的大腿,那個姐姐腰間別著自己小時候用二百兩銀子給柳長青打的劍,旁邊的地上躺著那個黑衣人,額頭上有一個小洞,此時還正不住的往外冒血,像只噴水的小鯨魚。
這是一個多么詭異的場景。
柳塵燕迷惑的看看自己哥哥,又看看哪位姐姐,又看回自己哥哥,空氣中充滿了一陣尷尬的沉默。
然而這沉默并沒有持續(xù)多久,一陣重疊的咕咕聲響起打破了這種詭異的氛圍,在場的三個人都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柳長青松開手,柳塵燕扔下刀,徐聽南嘆了口氣。
“這就是你說的妹妹?”
柳長青站起身:“見笑了,鄙人柳長青,這位是胞妹,柳塵燕。”
她望向天空,又嘆了口氣。
“我姓徐,徐聽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