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人民的時髦比全國平均審美水平提前至少二十年。
94年,從東西南北四大街到春熙路,從小巷子到高天橋,女人紗裙飄逸,男人牛仔洋氣。這樣的時髦從貝一銘身上也可見一斑。
他帶著的行李足足有楊鶴羽三倍多,不僅有兩個大拖箱,背上還背著一把吉他。貝一銘戴著一副漆黑的墨鏡,長長的劉海被他捋起來往后扎了個辮子,不像是出去學習的,倒像是出去賣藝的。
他見了楊鶴羽一大家子人,立刻就將墨鏡推到頭頂,露出一雙黑溜溜的圓眼睛,熱情地跟長輩打招呼。
楊世杰險些沒有認出來他,在田敏的提醒下才反應了過來。
“你們兩個在一個車廂么?”田敏問道。
“他在硬座,我在臥鋪?!必愐汇懘鸬馈?p> “哦……”田敏嘀咕著:“是嘞,四十個小時嘞,坐著腿都要廢掉嘍!”
“沒事,我們兩個正好換換,”貝一銘說道:“阿姨你放心好了,我向您保證一定把楊鶴羽同志照顧好!”
田敏苦笑,她提了提楊鶴羽背上的包,檢查了他包上的拉鎖,交待道:“羽兒,你上車也補個臥鋪,別舍不得錢。這個包你看好了哈,東西千萬要看好。別睡太死了啊?!?p> “好。”楊鶴羽點頭,他伸手摸摸侄兒的小腦袋,又看了看叔叔,說道:“那我們走了,到了上海,我打電話回家?!?p> 田敏的眼睛又紅了。
一路無言的楊世杰這時開了口,他顯然也在隱忍這情緒,因而唇角都有些哆嗦。
他像變戲法一般突然掏出一張一百塊,強硬地塞到楊鶴羽手心里,強硬地說道:“你給我拿著!聽話!!”
楊鶴羽喉頭有一些發(fā)硬,他可不想在好朋友面前掉眼淚,微微低頭頷首,將錢揣進了口袋里,扭頭上了車。
楊世杰和田敏目送火車呼嘯著離去,楊世杰忍了半天的眼淚終于滾下來——他眼睛紅得像兔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田敏還是第一次看到楊世杰這么傷心,她反而憋不住笑,伸手溫柔地給他擦眼淚,嘴里說道:“好了好了,孩子是出去學習的,又不是不回來了。你兒子回頭告訴他哥你哭成這個熊樣,我看你這個叔叔的威嚴何在?!?p> 楊世杰克制住情緒,指著好奇的楊宇軒,命令道:“不許告訴你哥!”
田敏又笑了,她挽住丈夫的胳膊,另一只手牽起兒子的小手,長長地嘆了口氣。
“哎,老楊,你那一百塊是私房錢?”
“我哪里有私房錢?!”楊世杰推推眼鏡,解釋道:“我早起在床頭柜里拿的?!?p> “嗯,我猜也是。”
“奇怪嘞,我記得前天我看里頭還有六百塊錢呢,今天一看就只有一百了?!?p> “嗯,是的呀,這個月啊,我們就在一塊兒喝西北風吧。”
楊世杰聞言,頓足問道:“什么意思?”
田敏沒好氣地拍拍他的腦袋,說道:“就你知道給他塞錢?。∥乙呀?jīng)藏了500塊在孩子包里了!就留了一百塊過日子,還叫你拿走嘍。”
“哎呀!”楊世杰不知該說什么好。
田敏沒有再說話,她大氣地笑了,搖晃著楊世杰的胳膊邁著輕松的步子,看起來幸福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