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清陡然清醒,她完全嚇到,根本沒有想到楚知顏竟然如此厲害——她才這么點大,就能掐住人心的弱點,拿來當作成就自己的武器。
周曼清眼神里的驚慌也被楚知顏準確捕獲,申申迅速就變了個樣子——她又變成了那個在咖啡館里會哭會鬧會抱人大腿的俗人。
“周老師!我還是個小孩兒,真的沒法承受了!我的心每天都特別難受,難受得我隨時都想從陽臺上跳下去!其實我也不是想走的,我很感激您,會一直一直感激您!我也愿意一直一直陪著您!但是我真的太難受了!”
太詭異了,這下子,她又鬧著不走了。
周曼清的手腕上全是她的淚痕,那淚痕叫她感覺到難受。
這難受一方面是因為她的潔癖,另一方面是她的心中焦慮。
周曼清想:人之初性本善,一個孩子倘若復雜,則要去看看她的生活。
周曼清又想:她難道是要在這個孩子沉淪的路上推波助瀾么?不,她并不想這樣。但她確實是在這樣做。既然她已經(jīng)將她留在了自己的身邊,又為什么不能給她一個家,要一直這樣讓她被不安給裹挾呢?
“我太孤獨了,我只是希望和我的朋友通信。他今年參加高考,我想知道他考得怎么樣?我也想好好念書,也能考個好大學,做個獨立的新女性。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不知道未來在哪里!我沒有別的意思,并不是不對您感恩。周老師,您別生我的氣……”
周曼清心疼了,她拉起跪在地上的楚知顏,說道:“你去把臉洗洗,我有話跟你說。”
楚知顏低垂著臉,從周曼清身邊走過時,用余光觀察著她的反應。
她知道自己到底還是說錯了話,有一些懊惱,也有一些害怕。她很擔心自己會弄巧成拙,博弈不成反而真的被周曼清掃地出門。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全然無知的鄉(xiāng)下少女了。
這個小區(qū)是上海有名的外銷樓盤,入住的幾乎都是外商,門口的安保做得嚴格。倘若周曼清真的生氣了,把她趕出去,她要想再回到這處小區(qū)可就真沒辦法了。
她在浴室里磨磨蹭蹭,對著鏡子的眼睛深而復雜,她琢磨著周曼清會和她說什么,以及自己該怎么應對。
直到周曼清又叫了她一聲,她才鼓足勇氣走了出去。
周曼清竟然在客廳的茶幾上布置上茶點和紅茶,溫和地指了指身邊的位子叫她過去。
楚知顏心里忐忑,她心虛,不敢在周曼清身邊坐下來。
“你今天跟我講的話,琢磨多少天了?”
楚知顏聽到周曼清的話,抬起眼皮來看了她一眼,不敢回應。
“娜拉,你痛苦么?”
楚知顏猶疑著點了點頭。
“可是,世人皆苦?!敝苈宓卣f:“你不是唯一的那一個。印度有位大德曾說過:‘我執(zhí)是世間痛苦的根源’,你們顏家人都是一樣的毛病?!?p> “您說什么?”楚知顏聽清了她的話,心里“咯噔”一下。
周曼清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的臉上帶著無奈又可憐的笑。她的心中不是滋味,不是她不想認下楚知顏,只是一旦開了這個口子,楚知顏一定會索取更多。
她想:楚知顏真正想要的認可也不是她所能給的。
周曼清不愿再傷害她,但也不想給她更多的期待,于是說道:“你還是叫我周老師吧,學著放下,比執(zhí)念要重要得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