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1章 誰還不是個演員
翌日,天剛亮。
陳牧穿著里衣坐在床上,悶頭苦思。
其實他一夜也沒睡。
這時鐘離香敲門,嬌滴滴呼喚。
陳牧精神為之一振,推開門把少女迎進來。
少女今天好生打扮自己,看起來越發(fā)漂亮,細嫩的手指,讓人無法想象十幾日前她打扮成乞丐的模樣。
陳牧笑瞇瞇地端詳著少女。
鐘離香瞥了陳牧一眼,嗔怪口氣道:“你年紀也不大,可有的時候覺得你老氣橫秋的。”
少女走進屋,回身關(guān)上門。
陳牧不笑了,無精打采地坐下:“我也才十七歲而已,之所以神色老成些,或許是因為我經(jīng)歷的比較多吧?!?p> “你考慮得怎么樣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昨天晚上,鐘離香給陳牧指出一條路,如果陳牧答應的話,她愿意陪著陳牧一起離開大梁,去昆侖山下桑臘國生活。
當時陳牧沒表態(tài)。
少女等了一夜,一早起來給自己精心打扮一番,身上還帶著熏香的味道,來見陳牧,再次提起這件事來。
陳牧依然不說話。
鐘離香扶了扶鬢邊發(fā)髻,臉頰緋紅:“以后,我叫你哥哥,你叫我香兒,好不好?”
陳牧嗤笑:“香兒?”
“怎么了?”少女噘嘴。
陳牧不置可否聳了聳肩:“挺好的?!?p> “那你為什么這個表情?”
“這個表情有什么不妥嗎?我覺得挺好的呦?!?p> “你看你,又像個老頭子似的說話?!?p> “好吧,你就當我真是個老頭子好了?!?p> “可你不是。而且你是個皇子?!鄙倥倘灰恍?。
面對嬌美少女,曾幾何時也讓陳牧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張美好的油彩畫,畫中少男少女雙宿雙飛,生活在遙遠的昆侖山腳下,一個叫桑臘的邊番小國里,過著“你耕田來我織布”的田園生活。畫面美好,不禁神往。
可是,陳牧畢竟不是十七歲的少年,他只是擁有一副十七歲的皮囊而已。經(jīng)過一夜的思考,陳牧更加篤定地認為,一定要去洛陽,而不是去桑臘。
去桑臘這條路,是別人給他設(shè)計好的,而這個人就是“姨娘陳太后”,鐘離香很有可能是陳太后派來的。這位姨娘或許真的是關(guān)心自己的外甥,不希望外甥客死他鄉(xiāng),所以派來這樣一個少女,把外甥勾引走,去桑臘過著安穩(wěn)生活。
但是,這只是一廂情愿的想法,誰知道這條路的后面,到底是不是埋藏著兇險呢?
而陳牧又不是一個喜歡被別人擺布的人,生活在別人給他安排的環(huán)境中,會讓他覺得生活索然無味。
既然前途和“退路”都是不可預測的,那還不如按照自己的本心走下去。留在神策軍序列當中,至少現(xiàn)在有些資源掌握在自己手中,第三師新晉中郎將孔孝先是可以信賴的。還有十八公子唐振。
十八公子需要能打的人,快速穩(wěn)固他的軍界地位,而陳牧必然成為他的重點培養(yǎng)對象。具有極大的上升空間。
本來前途一片大好,為何還要選擇一個看似安穩(wěn)的退路呢。
至于皇子趙牧為什么要逃跑,這件事只能留到后面再說。陳牧心道:我以最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現(xiàn)在洛陽大街上,反而應該是最安全的?,F(xiàn)在所有刺客都在全國各地找趙牧,誰能想到趙牧就在洛陽城的大街上?再說,我還可以化化妝嘛。
曾經(jīng)見過小秘書卸妝的陳牧,知道什么叫做一水撫面判若兩人。
拿定主意之后,陳牧與鐘離香閑聊起來。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這時門外很不合時宜地傳來一聲老嗓咳嗽:“都尉長大人,卑職張有田有話要說?!?p> “你進來吧?!?p> 瘸子推門進來,眼神鋒利,在鐘離香的身上狠狠地刮了一眼:“我想私下里跟都尉長說話。請姑娘出去?!?p> 鐘離香表情不悅,看了陳牧一眼。
陳牧點了點頭。
鐘離香憤憤站起身,輕哼一聲走到門口。
咣當一聲關(guān)上門,頗顯不滿。
門關(guān)上了,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瘸子殷切道:“陳牧,你色迷心竅了?”
本來陳牧打算把自己的心里話說給瘸子聽,可是見瘸子如此神色緊張,突然心中泛起壞主意。
陳牧覺得鐘離香不會走太遠,憑借那個妮子的性格,她一定會偷聽。
既然如此,不如跟瘸子演一出戲。
而這出戲的唯一觀眾,就是鐘離香。
陳牧想好了臺詞,皺眉道:“我的情況很復雜。瘸子,我把你當朋友,有些話我想跟你說。不過你聽過之后,你得跟我一起走,離開梁國,去外國生活。如若不然,我不會同意。怎么樣,你還想不想聽?”
瘸子有些著急:“陳牧啊,你是當局者迷,你別聽那小妮子糊弄你。我可是旁觀者清,她就是想把你引走?!?p> 瘸子上當了。
陳牧繼續(xù)表演:“瘸子,我只問你,想不想聽?我再強調(diào)一遍,如果你聽了,以后你必須離開大梁。你老小子擔心沒人給你養(yǎng)老,我給你攢棺材本。如何?”
瘸子皺眉:“好,你說吧?!?p> 陳牧表情認真:“我可能就是你曾經(jīng)提起過的那個皇帝私生子趙牧?!?p> “呵!”瘸子苦笑:“你想什么呢?如果你是趙牧,你知道現(xiàn)在你在神策軍中應該是什么地位?”
“什么地位?”
“唐瓊能把你供起來!現(xiàn)在唐氏門閥大族長,天天都在找你呢,懸賞黃金萬兩?!?p> “那潼關(guān)以西,為什么沒有張貼趙牧的畫像?”
“殺趙牧的賞金更高,而且還是兩家,只要弄死趙牧,兩家都給錢?!?p> 陳牧無語。
瘸子苦嘆:“趙牧的畫像我都記在心里了,你倆根本就不像。”
“真的?”
“廢話。不信你去問張邯。在你來部隊之前,咱們都見過畫像?!?p> “那畫像后來哪去了?”
“兵荒馬亂的,誰知道畫像哪去了?”
陳牧陷入沉思,揉了揉下巴,突然問道:“瘸子,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嗎?當時我是什么狀態(tài)?”
“你問這個干什么?”
“憑我的戰(zhàn)力,是如何被你們抓為壯丁的?”
“你都快餓死了,還用我們抓嗎?”
“哦……”
瘸子苦口婆心的樣子道:“要不是因為餓得太久,你也不會從城墻上掉下來?!?p> 陳牧道:“那我身上有一封信,你見過嗎?”
“信?什么信?”瘸子搖頭:“沒見過?!?p> 陳牧皺眉。
瘸子不耐煩地道:“哎呀,你就別想了。你就是讓那丫頭給迷惑了。不過這也不奇怪,你這個年紀,干柴烈火的,嘿嘿?!?p> 陳牧搖了搖頭。
見陳牧執(zhí)迷不悟,瘸子急了:“陳牧啊,你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平時你那聰明勁兒哪去了?碰見個漂亮姑娘,三言兩語就把你給糊弄了?我告訴你,我保證那妮子是來害你的。憑借你的戰(zhàn)力,她打不過你,就別說還有我和張邯成天保護你。所以,只有把你引走,她和她的同伙才能對你下手。到時候,你就必須跟他們走了。他們?nèi)绾螖[布你,我不清楚。但肯定不會讓你輕輕松松進入唐氏門閥。聽我的,現(xiàn)在就干掉她,你不忍心下手,我和張邯去?!?p> “不得魯莽?!标惸琳J真道:“我覺得少女沒你說得那么復雜,她是一個單純的人,是那種一眼就能看透的人。她有點小聰明,但她還是太年輕,聰明浮于表面。如果這是一個大計劃的話,她充其量是一個棋子。我明確告訴你,我知道她是在執(zhí)行任務(wù),但是她已經(jīng)偏離了原來的任務(wù)路線。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看上我了,就好像一見鐘情,這種事兒只能發(fā)生在她這個年紀的女孩身上。”
“陳牧!你糊涂!”
“我堅信,我不會看錯!”
“你才多大年紀!”瘸子急了。
陳牧瞪眼:“我不比你……!”
這句話沒說完,陳牧氣餒了,坐到椅子里。
表演到這里,陳牧突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很不錯的演員,估計那個小妮子應該會上當吧。
反正瘸子是深深地陷了進去。
“你看看你,已經(jīng)糊涂城什么樣了?我五十二歲,你跟我比人生閱歷?”瘸子苦勸:“聽我的一定不會錯。我以后跟定你了,我將來能不能混得好,可就全靠你了,我能害你嗎?”
陳牧冷靜了一下:“瘸子,這里是虢州,是玄甲軍的地盤,你去給我弄一張皇子牧的畫像來。”
瘸子笑了:“這就對了。這才是我認識的陳牧。你等著,我這就去。”
瘸子走了,鐘離香又來敲門。
陳牧沒讓鐘離香進來,隔著門道:“香兒,我覺得你還是走吧?!?p> “你不信我的?”
“我想過沒有,桑臘國地處偏遠,到處都是高原雪山,我們怎么生活?草原游牧還是男耕女織?”
“怎么,那樣不好嗎?”
“你還是年輕,無法體會‘久病床前無孝子,久貧家中無賢妻’的滋味?!?p> “我們也不一定非要務(wù)農(nóng),我們可以經(jīng)商?!?p> “經(jīng)商……”陳牧苦嘆:“商場如戰(zhàn)場,又是在民風彪悍的異國他鄉(xiāng),談何容易。其實,無論在哪里,無論在什么層次,什么場合,無外乎都是利益的權(quán)衡與交換,如果覺得合適,就進行交換,交換就是買賣,所以買賣無處不在。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更容易做成買賣,獲得利益。而兇險,也隨之而來。我猜,剛才我跟瘸子談話的時候你一定是偷聽到了。你覺得,我會相信與我同生共死的戰(zhàn)友,還是會相信萍水相逢的你呢?”
“你認為,這也是一次買賣?你覺得我這個人,不值得讓你放棄現(xiàn)在的條件?”
“我不想放棄你,我更希望你與我同行?!?p> “真的?”
“但不是去桑臘,而是去洛陽?!标惸令D了一下:“現(xiàn)在輪到你做買賣了,怎么樣,你覺得我值不值,你愿不愿意做這個買賣?”
門外少女良久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