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3章 人不可貌相

　　張瘸子說，唐洪的母親只是一個婢女，地位卑微，雖然后來母憑子貴，成為妾室，可是在家族諸多妻妾當(dāng)中，也是排在末流。因此唐洪在唐氏門閥里，地位也不高。憑借他六品下的戰(zhàn)力，按理說去師部當(dāng)個中郎將級的軍官綽綽有余，可是現(xiàn)在，他也只是第十五師的一個校尉。

　　陳牧夸贊瘸子是順風(fēng)耳，什么都知道。

　　瘸子卻說，這是學(xué)問。

　　瘸子自命不凡，在他嘴里什么都是學(xué)問，就連拉屎也是一門學(xué)問。

　　他曾經(jīng)說：“屎拉不好，命就沒了。當(dāng)年我在河北打男賈人的時候，五個人一起蹲，結(jié)果就站起來三個，另外兩個被男賈人的骨箭釘在了地上。胡人射箭準(zhǔn)，有的時候準(zhǔn)得邪門?！?p>　　瘸子的這些話，陳牧一半當(dāng)笑話聽，但他也記住了關(guān)鍵點(diǎn)，當(dāng)人身處戰(zhàn)場的時候，隨時都有可能把命給丟了。

　　所以陳牧到處找鐵和棉花，要做一個外硬內(nèi)軟的頭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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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天晚上子時左右，唐洪領(lǐng)兵來到酒泉，七團(tuán)將士集體出城迎接，把僅有的一些樂器——鼙鼓——拿出來，一陣亂敲，烘托氣氛。

　　那唐洪果然是一個干練之人，話不多，帶領(lǐng)部隊(duì)進(jìn)城，快速布置城防，親自登上四面城墻檢查，覺得沒問題，便回到休息室睡覺去了。

　　“看來，他也是主張打防守戰(zhàn)?！标惸涟櫭?。

　　這時張瘸子走了過來：“怎么樣，我沒說錯吧？唐洪是一個雷厲風(fēng)行的人，不喜歡玩虛的。對他拍馬屁沒用。”

　　陳牧伸手撣了撣袖子：“雖然唐洪是門閥公子，可他是一個能辦事的人。難怪唐氏門閥權(quán)勢如此之大，有這些軍人撐腰，說話自然硬氣了許多。不過我看唐洪這個人性格有些過于剛硬，不是一個成大器的人。你說他不吃馬屁，這句話是不對的，只要是人，就沒有不吃馬屁的，只是段位不同罷了?！?p>　　第二天天剛亮，就有人來找陳牧，說，校尉唐洪要見你。

　　陳牧連忙收拾一下，大踏步走向校尉休息室。

　　唐洪坐在椅子里，身旁有人在給他修剪胡子，他的胡子又濃又密，還有些打卷兒。

　　“聽說你很能打。”唐洪說話直截了當(dāng)，語氣也很沖，修剪胡子的時候，他仰著頭，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既視感。

　　“僥幸打敗敵軍五品戰(zhàn)將巴圖魯?！标惸敛槐安豢旱氐馈?p>　　唐洪揮了揮手，示意胡子暫時不修了，正眼看著陳牧：“你十七歲？”

　　“是的。”

　　“只身一人從洛陽跑來這里尋親？”

　　“是的?！?p>　　“還聽說你從城墻上掉下來了，然后就把過去的事給忘了？”

　　“是的?！?p>　　這時給唐洪刮胡子的扈從收拾好工具離開了，屋里只剩下唐洪和陳牧兩個人。

　　“我不想聽這樣的話。”唐洪身體前傾，瞪圓了眼睛：“我要聽實(shí)話?！?p>　　陳牧：“我說的就是實(shí)話?！?p>　　唐洪：“孔孝先求才若渴，希望把你帶進(jìn)門閥，從而重用你。可是我覺得這里面有些不對勁。我直言不諱地告訴你，我懷疑你是西門家族或者孟氏家族派來的細(xì)作?！?p>　　陳牧：“我根本就不認(rèn)識什么孟氏和西門氏?！?p>　　唐洪語速很快：“我憑什么相信你?！?p>　　陳牧略做思考：“如果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等打完了仗，我就請求復(fù)原?！?p>　　唐洪冷笑：“加入門閥體系，與不加入門閥體系，對你的影響很大?！?p>　　陳牧苦笑：“可是我無法證明我與孟氏和西門氏是沒有關(guān)系的。既然不被信任，我也不強(qiáng)求。另外，現(xiàn)在還有另外一個派系的人在拉攏我。如果唐氏不留我的話，我可以考慮去其他家碰碰運(yùn)氣?？傊畼渑菜廊伺不盥铩！?p>　　唐洪笑不出來了：“你這個年輕人說話比我還沖？”

　　陳牧搖了搖頭：“我不覺得與長官說話是在交流感情?！?p>　　“那你認(rèn)為這是什么？”

　　“談判?！?p>　　唐洪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我對你這句話卻非常失望。我覺得你是一條養(yǎng)不熟的狗。”

　　“校尉大人，你今日罵我，我不敢頂嘴?？墒悄銊e太猖狂。你也不過是一個庶出的少爺，跟正兒八經(jīng)的唐氏門閥公子比起來，你還差得遠(yuǎn)了?！?p>　　“你敢罵我？”

　　“我不是在罵你，我是在提醒你。如果你想飛黃騰達(dá)，你身邊需要的不是馬屁精，而是時刻能點(diǎn)醒你的人。”

　　“那你說說看，我現(xiàn)在哪里糊涂了？需要你點(diǎn)醒？如果你說不明白，我拿你是問！”

　　“敵軍兩千三百人駐兵城外，我們手握千人，孤守城中，這本身就是一個糊涂的做法?！?p>　　唐洪冷笑：“敵眾我寡，我據(jù)城而守，何錯之有？”

　　陳牧也冷笑：“你還能再守三十八天嗎？”

　　唐洪竟然在這個問題上卡殼了，隨后他顯得有些氣急敗壞，坐在椅子里，捏著胡子，不吭聲了。良久，沉沉道：“那你認(rèn)為，應(yīng)該怎么做？”

　　“這支匈戾人，剛剛拿下敦煌，馬不停蹄就往酒泉趕，這是為什么？憑借我對匈戾人的了解，他們所帶的物資并不多，一定急于攻城?？墒?，當(dāng)他們得知酒泉援軍到來的時候，第一個動作不是來攻城，卻是駐兵五十里以外，我就覺得這是不正常的。我懷疑，他們可能也有援軍，我們不能等他們的援軍過來?！?p>　　“你是想殺出去？”

　　“不但要?dú)⒊鋈ィ€要奪回敦煌?！?p>　　“你好大的胃口?！?p>　　“膽小不得將軍做?！?p>　　“如果我給六百人，你敢不敢夜襲敵營？”

　　“只有六百，我不打。”

　　“那你想要多少？”

　　“酒泉城現(xiàn)在有將近一千二百兵，全體出動。我?guī)ьI(lǐng)一部分兵，夜襲敵營，無論順利與否，我都會帶兵往馬鬃山跑。憑借胡人的彪悍，他們一定會追。到時候你帶領(lǐng)六百人埋伏在馬鬃山谷口。奇兵殺出，一舉可以殲滅敵軍。”

　　聞言，唐洪低頭陷入沉思，良久，他抬起頭來：“你才十七歲？”

　　陳牧抱拳：“這都是將軍的計(jì)策，與我年齡有何干系？”

　　陳牧想把這個功勞完全送給唐洪。

　　唐洪冷笑一聲，目光玩味地看著陳牧。

　　過了好一會兒，唐洪才道：“我唐洪好歹也是唐氏門閥公子，雖然如你所說是庶出，可我也不齒于貪手下人的功勞。我還沒那么下作。其實(shí)你想到的，我也想過，只是我手下沒有那么能打的人?？仔⑾入m然戰(zhàn)力也不低，可他還是族長大人的外甥，我總不能讓他深入敵營。萬一有個閃失，我無法向門閥交代。可是你不同，你敢想，也敢干，還替我掃除后顧之憂。難怪孔孝先看好你，現(xiàn)在我也看好你。如果這一戰(zhàn)真的能打這么漂亮，我唐洪在神策軍中可就出名了。我想大司馬唐瓊，也會高看我一眼。呵呵，現(xiàn)在第三師中郎將剛剛戰(zhàn)死，如果這時我能立下奇功，籌備第三師的事，或許就會落到我的頭上?！?p>　　陳牧覺得，唐洪并不簡單，他這個人看似剛硬，也有狡詐的一面，就憑他態(tài)度轉(zhuǎn)換的速度，可見一斑。而且，他還有橫刀奪愛的想法，如果將來形勢真如他所說，那么陳牧就會成為第十五師中郎將的得力干將，而孔孝先，就只能靠后了。

　　可是，孔孝先也不簡單，當(dāng)唐洪開始準(zhǔn)備殺出城的時候，孔孝先第一個站起來，說要跟陳牧一起偷襲敵軍營寨。

　　孔孝先是可以直接給族長寫信的人，如果讓他偷襲營寨，這功勞可就要被他分去一半了。

　　一個是門閥二老爺家庶出公子，一個是族長唐瓊的外甥，地位相差并不是很懸殊，如果族長唐瓊與門閥二老爺稍有不和睦的話，親外甥其實(shí)比遠(yuǎn)侄子更吃香。

　　而唐洪說“我總不能讓他深入敵營”，只是不希望孔孝先跟他搶軍功罷了?！嘘惸吝@個打手在，還需要孔孝真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