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臺玉蕊怎么可能墮魔?
鐘離行事是張揚些,但向來豁達通透,始終存著一條底線,不越雷池半步。
這其中定有誤會。
師無箏親上青云山,要為鐘離道人討一個說法。但平時與瑤臺玉蕊關(guān)系極好的那幾位要么直接不見,要么避而不言。
連呂莫真都勸:“師姑娘請回吧,鐘師妹的事你不要插手?!?p> 宮為玉說鐘離為一只惡鬼殺他滿門。
師無箏不信有誰能惑得了鐘離的清明正心。
她身在此世中,卻非此世人,諸事如云煙,萬般法空相,什么都不在意的人怎么可能生出魔念?
師無箏到處去找鐘離,想要查個水落石出,可惜沒人知道瑤臺玉蕊去了哪里。
直到京都大亂,紅衣鬼女一怒屠城,震驚天下。
昨日煙火漫天,歌舞升平之象猶在眼前,如今只剩斷壁殘垣,入目皆是廢土。
素音問心于頹喪之所禹禹獨行,尋著那個聲名狼藉的惡鬼。
靜女鬼姬只身入魔,連天罰也奈何不得。
真的是這樣嗎?
師無箏不相信,也不敢信,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心里說,或許是另有隱情呢?
她始終沒有找到鐘離,反而是對方主動找上了她。
“師無箏,你在做什么?”
明月當空,星辰閃爍,紅衣女人坐在樹枝上,一幅提不起精神的懨懨模樣。邪影相隨,煞氣裹身,哪里還看得出半點兒瑤臺玉蕊的風姿。
“為什么?”
她想聽鐘離解釋,想求一個真相,只要鐘離開口,無論說什么她都會信。
可紅衣鬼只是滿不在乎地說:“沒有為什么,閑得沒事殺幾個人罷了。”
師無箏說:“你騙我。”
紅衣鬼女哈哈笑起來,眼里滿是嘲諷,“素音問心,你有什么值得我去騙的?還是要些臉吧?!?p> 這話難聽極了,素音問心卻沒生氣,反而堅持道:“你在騙我。”
“真奇怪?!辩婋x歪著頭晃腳,“人間君王一怒尚可伏尸百萬流血千里。本座隨手殺一些沒用的廢物就很難理解?”
“你明明堅守濟世之道……”未等師無箏說完,就被鐘離打斷。
“濟世之道?小妹妹,你好像誤會了什么。”鬼女神色瞬間變得陰沉狠戾,“我無道,更無道心,成仙還是入魔不過一念之間。宮為玉殺我愛徒,我就滅其滿門。陳朝皇帝行事礙眼,我便屠他一國皇都?!?p> “天道尚且沒法阻我,你們這群蠢笨凡人,又能拿我怎么辦?”
師無箏并不在意這些狂妄之語,鐘離肯現(xiàn)身見她就說明還念著過往,“你跟我劃清界限,是在擔心牽連我?”
“嗤……”紅衣鬼不屑道,“你也配?”
素音問心對瑤臺玉蕊說:“我們是朋友?!?p> “哄小孩子的話,你竟當真了?!惫砼讶皇ツ托模槌鲮o女長鞭,準備給這愚不可及的家伙上一課,“既然想知道為什么,那我解釋給你看啊。記好了,這套鞭法名叫遺恨?!?p> 從前鐘離使鞭,柔中帶剛,正氣朗朗,把“靜女”舞得如靈蛟出水,游魚甩尾,利落又漂亮。
哪似如今狠辣非常。
遺恨鞭法,名字是恨,背后藏的卻是情,這段情沾滿了不甘與怨憤,隔著生與死的距離,活活將人逼成了鬼。
一招一式皆是惡毒,也都作癡纏。
她將青衣木簪的師無箏抽得鮮血淋漓,站在倒下的故友旁邊,如從前一樣笑嘻嘻地說:“我心里沒有道,只有我那可憐的小徒弟?!?p> “他在人間,我在人間。他去無間,我去無間?!?p> .
師無箏在天音樓中養(yǎng)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傷,之后也不再試圖去找瑤臺玉蕊。
既然鐘離都狠下心腸做到了這個地步,又何必繼續(xù)讓她為難。
她安安分分地過著以前的生活,白落閑不知怎么知道了這件事,時常厚著臉皮上門陪伴。
師無箏拒絕過很多次,那人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貼上來,完全不見平日里矜持冷漠的大師兄架子。
所謂情愛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怎么連鐘離都會為那種東西拋下一切生死相隨?
琴室之中,師無箏湊近白落閑吻了上去,不帶任何情欲,一觸及分。
是軟的。
僅此而已。
白落閑瞪大了眼,震驚地盯著她久久不能回神,似乎是被嚇壞了。
“抱歉?!睅煙o箏也意識到此舉過于冒犯,“我只是好奇。”
“師,師,師姑娘……”白落閑結(jié)結(jié)巴巴地連話都不會說,“我……我……”
他半天也說不出什么名堂來,師無箏主動問他,“喜歡是什么感覺?”
寂靜雅室中焚香裊裊,竹簾層掩,禁制遍布,連鳥鳴都透不進來。
白落沉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才說:“我見君子,如見大道,嘉卿在側(cè),山河有色?!?p> 師無箏挑弦,琴音里滿是困惑,“你修的明明是天之道,神人無心,有情皆孽?!?p> 天衍萬事,俯瞰眾生,是至公至理,至高至孤的路,絕不能存半分偏向。
“我可易道?!边@話他倒答得快,或許是早有決斷。
白落閑的臉上滿是真摯與深情,好似黑眸之中只載得下一個師無箏。
難得明凈處,何苦惹塵埃。
素音問心抱琴起身離去,“不必,我道非你?!?p> .
“藥王谷被滅門,據(jù)說是鐘離縱容手下妖魔鬼怪為之?!痹圃娍z挑著燈芯悠悠地說,似乎把這可駭?shù)南斪鲗こ!?p> 藥王谷為修真界龍頭之一,驀然被殺得干干凈凈,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師無箏沉吟片刻,抹琴詢問:“真是她么?”
云詩縵知道她與鐘離關(guān)系不錯,這并非什么好事,“是與不是有區(qū)別么?靜女鬼姬屠了一朝國都,這世間便再容不下她?!?p> “有區(qū)別?!睅煙o箏非要刨根問底,“她真的做了,才是真的錯了。”
“笨。”云詩縵將銀制的燈剔插入桌面,細棍因這一下勁力陷進去半截,“做沒做無所謂,錯沒錯也無所謂。鐘離自尋死路,誰都護不了她。”
師無箏從小跟著云詩縵長大,自然察覺到她話里隱藏的含義,“所以不是她干的對么?屠城的也不是她對不對?”
云詩縵拿這倔脾氣的小師妹沒辦法,她本是想提醒師無箏離靜女鬼姬遠一些,卻不想對方偏了重點腦子里盡是些蠢念。
“屠城的是靜女鬼姬,天劫做不了假?!?p> 這就是說其他可以作假,藥王谷的孽債并非鐘離所為。
那為什么要說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