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救救我老公

　　眼前，群山連綿，綠油油的水田如詩如畫。

　　記憶中的那個故鄉(xiāng)就在前頭了。

　　當(dāng)浩浩蕩蕩的千萬畢業(yè)生與歸國大軍擰成一股洪流涌入發(fā)達城市或者國際大都市的時候，歐陽向前卻正在奔赴中國中部的一個貧困山村的路上。那個山村有他的親人，有他的童年回憶，也有他的鄉(xiāng)愁?，F(xiàn)在，一定還有他的夢想。

　　人們可能會走遍天南海北，也可能在鋼筋水泥的城市中喝著咖啡、聽著音樂，但也可能會在很小的時候就幻想能夠聽到天上的仙女們美妙的歌聲。直到有那么一天，人們靠近故鄉(xiāng)胸膛的時候，心里會冒出兩個字：回家。

　　而這兩個字有的時候，就是人一輩子的念想。

　　現(xiàn)在，在歐陽向前的心里很清楚，那個曾經(jīng)熟悉無比的故鄉(xiāng)在越來越近，那個曾經(jīng)如同夢境一般飄渺模糊的故鄉(xiāng)就在前方。

　　他已經(jīng)在回家的路上了。

　　雖然坐的是綠皮火車，但歐陽向前心中還是涌起一股豪邁之情。事實就是如此：當(dāng)歐陽向前身在這輛綠皮火車上的時候，他真正明白了自己將前往何方。也十分清楚，只有回到故鄉(xiāng)后，他心中的無家可歸的感覺才會真正結(jié)束。

　　想起剛剛在星城站臺道別的情景，歐陽向前心里很不是滋味。

　　歐陽向前拍了拍謝文靜的肩膀，說道：“自己一個人在漁都闖蕩，多多珍重。我們還會見面的，不要搞得這樣難舍難分的，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p>　　這一次，謝文靜沒能像平常那樣，女強人一般干練堅強，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伏在歐陽向前的肩上，哭得梨花帶雨。讓歐陽向前一陣心疼。

　　“師哥，我會來看你的。好好干，等我來的時候，就是采訪你了。但是，現(xiàn)在，我也要抱一個！”看著剛才謝文靜當(dāng)著李小鋒、林長江等人的面，靠在歐陽向前的肩上，就差點躺到懷里去了。顧小佳一點不示弱地說道。

　　歐陽向前抱了抱顧小佳，苦笑道：“真是個丫頭，師哥也會想你的。采訪就免了。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老師！”

　　顧小佳揉了揉眼睛，抽了抽鼻子，說道：“我會的。但是采訪肯定是要來的。”停頓了幾秒，靠近歐陽向前的耳邊道：“師哥，我喜歡你！”

　　歐陽向前心里一顫……

　　歐陽向前伏在車窗邊，朝著站臺上的同學(xué)們揮手告別。

　　列車鼓蕩起來的風(fēng)，揚起了謝文靜和顧小佳的衣裙，她們兩個一個長發(fā)，一個短發(fā)，有著不同的氣質(zhì)，但此時，在歐陽向前眼里，她們是同樣的美麗，同樣的飄逸，好像都是從天上走下來的仙女，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車仍舊在前走，很多的場景都在一一退去。那長發(fā)和眼淚，柔情和友情，祝福和離愁都在漸漸遠去，迎面而來的，是田野、山巒、溪流、樹林，以及廣袤無垠的中國農(nóng)村。

　　歐陽向前一時恍惚，一時清晰。

　　他記得很清楚。3天前，自己從紐約肯尼迪機場飛回星城。臨回國那天，他打著紅藍條紋領(lǐng)帶，戴著雷朋太陽鏡，在一塊廣闊的草坪與耶魯合影，向M國告別。

　　后來想一想，這樣可能不合適。于是換了衣服。歐陽向前身著博士服，在校園里，與耶魯合影，向M國告別。

　　——30多天以前，他拿下了耶魯大學(xué)雙料博士學(xué)位，讀的是教育學(xué)和政治學(xué)雙專業(yè)。

　　——300多天以前，還是嘻哈范十足的、留著長發(fā)的歐陽向前，戴著鴨舌帽和耶魯同學(xué)組建了一支搖滾樂隊。他在做鼓手和貝斯手之間猶豫。

　　一位黑人哥們兒笑著給他“建議”：“兄弟，鼓手可是一個樂隊里最受女孩子歡迎的家伙！”

　　歐陽向前為樂隊寫過歌，歌名叫做《寂寞的心不會破碎》。在后來的日子里，他常常會回想起這支歌。

　　此時，歐陽向前非常清楚。M國東海岸的那一頁終究要掀篇兒了。

　　看著眼前的景色一幕一幕流過，頭腦中的胡思亂想也漸漸淡去。歐陽向前心里想，人生或許就是如此。過去的總歸過去，想干的事情還有很多，未來的路還要繼續(xù)走好。

　　新的生活，向他撲面而來。

　　中國鄉(xiāng)村的力量，向他撲面而來。

　　現(xiàn)在，要大展拳腳了。

　　坐了一整天的火車，到溆化縣城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了。從縣城到水磨口鄉(xiāng)集鎮(zhèn)上，時間倒不長，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但此時已經(jīng)沒有車了。歐陽向前打算住一晚，明天再走。

　　下了車，填飽肚子是第一要務(wù)，歐陽向前找了家米粉店，要了碗“魚粉”。在燕京也好，在M國也好，都吃不到這個“味”。這可是歐陽向前牽腸掛肚的“舌尖上的故鄉(xiāng)”。

　　溆化的魚粉依各個部位分為魚頭、魚肉，魚雜，魚尾、魚鰭粉，魚以鯉魚、草魚為主，其他如黃沙古魚（又名黃顙魚），也能下鍋，就看個人喜好了。

　　坐在魚粉店中等待時，隔著玻璃窗，看著廚師“下粉”（即烹制粉）也是一種享受。此刻，歐陽向前就是如此?？粗怯湍伌笫逡皇制鹈突?，燒油，放魚過油，加骨湯，撒佐料，另一手投細粉于旁邊一鍋中，稍煮舀出，放于碗中。等這一邊煮得恰到好處時，倒魚出鍋。魚肉白凈，辣椒紅火，冬瓜晶瑩，白菜嫩亮。

　　那油膩大叔下粉，感覺就像公孫大娘重生，在跳著失傳的劍舞一般！干勁利落中有快刀斬亂麻之感，果敢中透出浪漫非凡的氣質(zhì)。

　　可能，這便是溆化人的豪爽利落，還有飽含其中的革命浪漫主義了吧！

　　盼到魚粉，歐陽向前第一時間開始放自己喜歡的配菜。小桌上有榨菜，有姜絲，有酸豆角，等等。歐陽向前學(xué)著油膩大叔的瀟灑范，兩勺飄過去，不刻意增多，也不刻意減少，一碗讓歐陽向前“饞”了很多年的魚粉，便應(yīng)運而生了。

　　開動筷子，吃著魚粉，歐陽向前找到了一種久違的感覺，故鄉(xiāng)的味道便在氤氳的鮮香中翩翩而至。

　　忽然間，小店里一陣不安，有人在呼喊“救救我老公”。歐陽向前推開擋住視線的幾個人，只見地上躺著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禿頭的大叔，剛才呼救的是正蹲在旁邊的一位中年美婦。

　　中年美婦女此時，正手足無措，十分慌張，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不知道一個勁地向圍觀的群眾求救。看到歐陽向前擠上前來，中年美婦一下抓住他的手，急切道：“救救我老公！救救我老公！”

　　歐陽向前平時酷愛中醫(yī)，加上跟耶魯同學(xué)闞雪學(xué)過一些救急知識。

　　從表現(xiàn)的癥狀和中年美婦的敘述來看，這禿頭中年男估計是心臟有點問題。于是，歐陽向前按照心臟擠壓方法進行了搶救，同時，讓中年美婦女趕緊打120。

　　幸運的是，只一會，禿頭中年男被歐陽向前搶救過來了，恢復(fù)了意識和呼吸，只是人還不是很清醒，恍恍惚惚的。

　　禿頭中年男指著自己的喉嚨說，有魚刺卡著。

　　中年美婦一聽，急忙問道：“老板，你這里有醋，有飯團嗎？”

　　老板也擔(dān)心出事，連累小店，答道：“有的，有的?！?p>　　歐陽向前跟中年美婦解釋道：“喝醋軟化魚刺，或者吃饅頭吞飯團，想把魚刺扎進饅頭或者飯團里，再咽下去，這些個做法都是不科學(xué)的?！?p>　　中年美婦看了歐陽向前一眼，眼前這個大男孩，穿著名牌鞋ECCO，長得精神又帥氣，剛剛還救了自己的老公，應(yīng)該不會說話不靠譜。

　　反問道：“我們這里很多人家都采用這種方法，很管用的啊。怎么說不科學(xué)呢！”

　　歐陽向前心想，此時應(yīng)該先拔魚刺，其他的放在后面再說。但又不得不耐心解釋一番：確實，在我們周圍，有一些人采用剛才你說的那些所謂“辦法”，但這個真得不科學(xué)，最好不建議如此。不要小瞧小小的魚刺，它會存在很大危險。尤其是如果采用吞咽食物的方法，那就會導(dǎo)致本來扎得淺的魚刺扎進更深的位置，造成很大的危險。魚刺扎進食道會導(dǎo)致食道穿孔，甚至是縱隔感染，嚴重的縱隔感染，會存在生命危險。如果魚刺扎進主動脈弓的前方，甚至是主動脈上，那就會導(dǎo)致動脈破裂、大出血等問題。那這樣的情況，只能用大的手術(shù)進行治療和解決了。

　　聽了歐陽向前的解釋，中年美婦臉都嚇白了。她輕聲地跟那個禿頭中年男商量了一下，說道：“這是我老公，剛才謝謝你的施救！那再麻煩你幫幫忙啦，取取魚刺，拜托！”

　　歐陽向前擺一擺手，表示“沒什么”。就開始操作起來。先是要求禿頭中年男放松咽喉，對其腹部擠壓了五次，緊接著，有異物咳出來了。最后，歐陽向前又叫老板拿來了手電筒，照著口腔，用筷子刺激禿頭中年男的咽后壁，還夾出了一根小魚刺來。

　　眾人都看到了。特別是中年美婦看到后，松了一口氣。

　　忙活了一陣后。歐陽向前對中年美婦說道：“基本處理好了，但是因為你老公心臟上可能有點情況，加上魚刺有可能還沒有完全處理干凈，等下120來了，建議還是去醫(yī)院檢查看看，為好！”

　　“舒局長，怎么是您啊，您怎么了？”120急救車上跳下一位醫(yī)生和護士，那位醫(yī)生一看到這中年禿頭男，就驚呼道。

　　禿頭中年男說道：“剛出了點小問題，不過，已經(jīng)解決得差不多了。等下，還是要去你們醫(yī)院查一查，看一看?！睕]等那醫(yī)生接話，這位舒局長轉(zhuǎn)過身就對歐陽向前說道：“小兄弟，怎么稱呼？剛才不是你救得及時，我就等不到120啦，給我留個電話吧，忙完了回頭再謝謝你。”

　　“舒局長，您客氣了。只要是有正義感的人看到了，就會施以援手的。您還是趕緊去醫(yī)院再檢查檢查吧。”歐陽向前聽到這個中年禿頭男居然還是局長，有點驚訝的同時，急忙謙虛道。

　　“那可不一定噢?！?p>　　那醫(yī)生這次抓住機會，搶說道：“舒局長，這小伙子說得對，您還是得去一趟醫(y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和治療，這樣才能做到萬無一失?！?p>　　舒局長點點頭道：“好了，小伙子，現(xiàn)在就不多說了。今天多謝了！留個電話吧。我要上120急救車了。你看我，活這么大歲數(shù)，頭一次坐120急救車，就當(dāng)體驗一把吧?！?p>　　歐陽向前本來想當(dāng)個無名英雄的，結(jié)果，這位幽默風(fēng)趣的舒局長強拉著歐陽向前互留了手機號碼。

　　原來，剛才這位舒局長，是溆化縣的水利局局長。歐陽向前知道，在溆化縣，靠山的地方吃山，靠水的地方吃水，那這個林業(yè)局和水利局的地位可是相當(dāng)高，體制內(nèi)的人不敢輕易得罪，再說了，誰沒有個親戚朋友，萬一哪天求到人家頭上，也好說個話、求個情什么的。老百姓呢，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腳，平時也是尊敬得很！

　　歐陽向前望著遠去的120急救車，一陣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