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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文豪

第五十一章 忠心值幾斤幾兩?

北宋小文豪 明日紅花 2689 2020-09-30 09:50:06

  張方平推薦的三個人,歐陽修一開始其實沒打算理會,主要是他和張方平的關(guān)系也就一般。

  別看他們都曾經(jīng)跟著范仲淹為慶歷新政搖旗吶喊,細(xì)究起來他們之間的主張很多是不一樣的。

  別的不說,光是對待被貶滁州這件事上,歐陽修和張方平就表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兩種姿態(tài):歐陽修始終堅信自己還能重回朝廷,該搞政績搞政績,該吹牛逼吹牛逼;張方平到了任地就心灰意冷,有心效仿他父親醉心佛法、不理塵俗。

  有時候甩手不管很容易,想要死扛到底才艱難。

  相處的時間越久,歐陽修和張方平之間的矛盾就越深。到現(xiàn)在他們見了面也只是點頭之交,真沒到相互舉薦人才的程度。

  要不是看了眼文章,歐陽修根本不會記住三蘇之名。

  老蘇寫的文章針砭時弊,既能暢談兵事,也能借古喻今,在歐陽修看來是很不錯的文章。

  更令歐陽修欣賞的是蘇軾的文章,如果說蘇洵和蘇轍的文章都算是中規(guī)中矩的類型,蘇軾的文章卻天然透著股難言的氣韻,讀來叫人如飲甘霖、酣暢淋漓,一如唐時盧仝夸贊新茶時所說的“生平不平事,盡向毛孔散”“唯覺兩腋習(xí)習(xí)清風(fēng)生”。

  歐陽修早就看如今那股子浮靡華麗、只講究格式不講究內(nèi)容的文風(fēng)不順眼了。

  歐陽修全程跟修《新唐書》,遍讀唐朝的正史和野史,其中他最崇拜的人是曾經(jīng)掀起“復(fù)古”之風(fēng)的韓愈。要不是慶歷新政中途夭折,他肯定要大展拳腳,效仿韓愈來一場“復(fù)古”運動,大力提倡我手寫我心,堅決摒棄追求聲律駢儷的風(fēng)氣。

  如今他不管寫詩詞還是寫文章,全都是向韓愈靠攏的。

  他在唐史之中發(fā)現(xiàn)了韓愈這顆明珠,恨不能一口氣把它上面蒙著的厚塵拭擦干凈,好叫所有人都看到它的璀璨光芒。

  思及此處,歐陽修不由和范鎮(zhèn)夸起蘇軾,說“只恨范公不在了,不然范公見了此子肯定十分歡喜”。

  范仲淹在許多文人之中屬于白月光朱砂痣般的存在,當(dāng)初范仲淹被貶外放時歐陽修還寫了篇《朋黨論》替范仲淹鳴不平,直呼“君子交朋友的事能叫朋黨嗎”,可惜沒什么用處,只把自己也貶出朝廷了。

  范鎮(zhèn)與范仲淹雖都姓范,祖籍卻不同,過去交情也不算太深。

  聽好友這般緬懷故人,范鎮(zhèn)只得跟著應(yīng)和:“范公是愛才惜才之人?!?p>  歐陽修見范鎮(zhèn)袖中鼓鼓囊囊,應(yīng)當(dāng)是帶了東西過來,便笑著說道:“你也收到了你侄兒給你送來的文章?給我看看有沒有不一樣的,張安道只給了我那么幾篇,我沒讀過癮?!?p>  范鎮(zhèn)笑道:“我侄兒雖也在信中給我講了‘三蘇’,其中一蘇卻和你說的不大一樣?!?p>  說罷,他從袖袋中掏出自己帶來的二蘇文章以及《見微錄》和《鐵面將軍平蠻記》放到桌上。

  歐陽修來了興致:“哪一蘇不一樣?”

  范鎮(zhèn)道:“少了老蘇,多了小蘇?!?p>  范鎮(zhèn)指指桌上的兩本書,一本是印本,一本是手抄本,瞧著都挺新,也都不厚。

  范鎮(zhèn)又把范百福在信中的介紹給歐陽修復(fù)述了一遍,這“小蘇”不一定是文壇新秀,卻是個聰敏多思、懂得變通的孩子,倘若這些事果真全是他的主意,那這小孩將來必然是個能成大事的人。

  朝廷缺能寫文章的人嗎?

  每輪科舉赴京應(yīng)試的舉子都能把文章寫出花來,只是這些人之中有沒有真正的經(jīng)世致用之才就有待商榷了。

  何況,蘇輅的文章寫得也不差。

  蘇輅只是年紀(jì)還小,筆鋒比較稚嫩,行文愛用大白話而已,倘若能好好教,將來未必不能大放異彩。

  范鎮(zhèn)說道:“聽說張安道沒收蘇家兄弟倆為弟子,倒是收了蘇文父這個小兒子。”蘇文父指的自然是蘇渙,文父是蘇渙的字。

  歐陽修打趣道:“這個張安道,遇到好苗子自己藏著掖著不舉薦給我?!?p>  范鎮(zhèn)笑著替張方平開脫:“估摸著是因為這孩子還小,不像蘇家父子三人明年就能參加秋闈。”

  說來也是稀奇,到時蘇家父子三個上陣父子兵,要是秋闈都過了,就該一起來京赴考了。

  父子三人同科應(yīng)試,也是難得!

  歐陽修把蘇軾和蘇轍放到一邊,準(zhǔn)備回頭再好好品讀。

  今日是休沐日,朋友相聚,合該看點輕松的東西,他先拿起《鐵面將軍平蠻記》看了看,一下子認(rèn)出了鐵面將軍的原型,這小子膽子大啊,敢編排朝中的大將軍!

  近來狄青算是開封府風(fēng)云人物。

  狄青平蠻有功,如今已經(jīng)從副樞密使高升為樞密使。

  別看這只是去掉一個“副”字,實際上這個任命在朝中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主要是按照大宋的用人規(guī)則,樞密使必須由文官來當(dāng)。

  樞密院是管軍事的沒錯,但是樞密院一把手就得是文官,你武官就算打仗再厲害,也不能給你當(dāng)樞密使!

  狄青這道任命,可謂是扎了不少人的眼。

  最上頭的位置就那么個位置,文官還不夠分呢,你一只會打仗的武夫來湊什么熱鬧?你個舞刀弄槍的,知道怎么做關(guān)乎舉國命運的決策嗎?

  反正,樞密使不是你們武將該染指的!

  這事其實也不能怪文官,主要源頭還是在皇帝。

  當(dāng)初老趙家被黃袍加身當(dāng)了皇帝,就時常會疑心追隨自己一路干過來的兄弟會不會也有同樣的心思,所以來了次著名的“杯酒釋兵權(quán)”——

  喝下這杯酒,我們就是永遠(yuǎn)的兄弟了,真兄弟就該讓好兄弟睡個好覺。你們要是麻溜地把兵權(quán)全部交出來,自己也可以安心回家養(yǎng)老去,豈不是皆大歡喜!

  所以老趙家不管底下的將軍打了多少勝仗,封頂?shù)墓俾毝际歉睒忻苁梗肋h(yuǎn)有個樞密使在上頭壓著!

  忠心值幾斤幾兩?

  就算今天確實忠心耿耿,也不能保證明天一定忠心。

  何況就算他們一直忠心耿耿,下屬們也可能再來一出“黃袍加身”。

  到時這位有權(quán)有兵的大將軍是橫刀自刎以證清白好,還是勉為其難順勢篡位好?

  手里有權(quán)的沒有兵,手里沒權(quán)的管著人,那才是最安全的。

  官家給狄青這樣的任命,興許是真的很喜愛這位狄大將軍,可這個樞密使之職無疑是把狄青架在火上烤。

  朝廷各個衙門的運作從來就不是獨立的,各個衙門之間往往是相互協(xié)作、相互制衡,只要你這個武官管著樞密使,以后但凡關(guān)于樞密使的事務(wù)其他衙門就晾著,光是拖就能拖死你。

  各地出個什么旱澇災(zāi)害,言官們也能順手彈劾你一道,說今年鬧災(zāi)就是你狄樞密使的鍋!

  歐陽修也是文官,他同樣不希望狄青被放到樞密使這個重要的位置上。

  主要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

  狄青武將出身,肯定玩不轉(zhuǎn)朝中這些彎彎繞繞。

  專業(yè)的事還是得專業(yè)的人來,你要是卷入朝中斗爭卻壓根玩不過別人,對底下的人來說無疑是一場巨大的災(zāi)難。

  不過狄青算是范仲淹提拔上來的,當(dāng)初范仲淹與狄青交情有多好,歐陽修比誰都清楚。如今范仲淹才去世兩年,即使朝中非議無數(shù),歐陽修也沒跟著落井下石,只打算專心修史。

  歐陽修看完《鐵面將軍平蠻記》,覺得也沒什么犯忌諱的地方,頂多只是過分突出狄青的英武非凡罷了。

  戲中并沒有說狄青在軍中一呼百應(yīng)之類的傻話,可見寫戲文的人十分精明,知道百姓們愛看什么,也知道上頭的人不愛看什么。

  至于想在臺上展現(xiàn)個人的勇武,無非是多安排兩場打戲,這種頂多是以一敵十的戲碼,戳不到誰的肺管子。

  果然很聰明。

  只是這出戲,怕是別繼續(xù)演比較好。要是不小心演到了朝中許多人面前,恐怕會火上澆油,讓他們越發(fā)想把狄青從樞密使位置上搞下來!

  歐陽修隱晦地和范鎮(zhèn)說起這事兒。

  范鎮(zhèn)深以為然,表示回去后馬上就給侄兒寫信。

  

明日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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