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疏云等了片刻,隔壁卻毫無動靜。不由納悶,心想石宗柏是出去了么?為何不對自己說一聲。又想他或許是惱了,所以叫他也不理,不來倒也正好。
正轉(zhuǎn)動念頭時,忽然眼前一閃一閃。
凝眸看桌上鉛盒,光芒竟然一漲一縮起來,節(jié)律倒似人的心跳一般。
燕疏云頭一次見這樣的情形,發(fā)了一會兒怔。過了片刻這鉛盒放射出光芒顏色逐漸變淡,又漸漸消失。
燕疏云皺眉想:“這玄鯉不知還會出什么名堂,看來還是要盡快轉(zhuǎn)交給唐順之才好,不能再等了?!?p> 又想,雖然方才檐上之事頗為尷尬,又不知石宗柏究竟什么心思,不過眼下他終究是一個得力幫手,還是叫他一起去。
想畢,便收拾了包裹出門,到隔壁門口,敲了敲門,卻無人應(yīng)答。
等了一會兒,見還是沒有回應(yīng),便走到大堂,一眼就看見那張老五正招呼客人。
站在一邊等他招呼完畢,便問道:
“張大哥,你可知那姓石的客人到哪里去了?”
張老五心想他不是你師兄么?怎么說的這般生分?
心中這樣想,臉上卻依舊堆笑道:
“石客官走了,他連后邊幾日的店錢都提前給你付了呢。說鏢局有急事,還要姑娘你安心在這里養(yǎng)幾天。”
燕疏云聽了一愣,心中微氣,覺得這姓石的真是小肚雞腸,居然不辭而別了。
轉(zhuǎn)念卻又想,無論如何這次他對己有救命之恩,住店都是花他的錢,不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卻總歸不該有什么怨懟之心。
這樣想著,心中釋然了一些。
她卻不知石宗柏不辭而別并非是因為生氣。而是回想起屋檐上失態(tài),做了丑事,前功盡棄,自己丑陋面目多半被燕疏云識破了。
再見非但不能和原先想的那樣復(fù)仇,反而自取其辱。倒不如離開,以退為進(jìn),說不定以后還能挽回。
再者他和燕疏云屋檐上談了一通,又覺得燕疏云也不是那么可惡,報復(fù)的心又淡了幾分。
多了些灰心喪氣,心想若是沒有機(jī)會了,就此不再見面,倒也好。這才干脆一走了之。
卻說燕疏云獨自一人騎馬出了城,往西南方向走,不多時就過了西蠡河,到了陳渡橋口。
正要過橋,卻聽見河面上傳來一陣歌聲:
仙人擲劍不記年,至今光怪猶未歇。
薄蝕日月騰金晶,青天倒掛雙白蜺。
曾斬妖蛟帶腥氣,寒泉滿甃誰敢汲。
只恐仙人求故物,但看水底飛霹靂。
燕疏云聽這歌內(nèi)容清奇,勒住馬,朝歌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卻是河的南邊來一條小船。
船上一個漁夫一邊撐著竿,一邊唱。
燕疏云叫了一聲:“船家”。
那漁夫撐桿停住船,笑道:“姑娘,何事?我這里有鮮魚,可要幾尾?”
燕疏云搖頭,問道:“你方才唱的這歌可是你自作的?”
船家大笑,說道:
“姑娘取笑了,我哪有能耐做這樣的歌,這是唐荊川先生做的一首詩,我聽山里的道士經(jīng)常哼唱,聽得熟了,便也會哼?!?p> 燕疏云奇道:“這是荊川先生做的詩?你識得他么?”
那船家道:“荊川先生每年夏日都到龍池山,前幾天我還見他哩?!?p> 燕疏云心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便又問:“從這里去龍池山如何走法?”
那船家道:
“這西蠡河通到孟涇河,由這孟涇河一直往前,到了忻溪,順流而下再到慈湖溪。慈湖溪往東有條支流,沿著這支流可到青羊山,出了青羊山,你再問路,不難到龍池山了”。
燕疏云謝了船家,辭別而去,順河道東岸往南而行,過了丫河鋪、萬塔塘鋪、鐘溪柵鋪。
見前邊不遠(yuǎn)有個石碑寫著十里牌鋪。
東岸邊有一個驛站和一些小店、貨攤,附近鄉(xiāng)民擁簇著買賣,也算熱鬧。
再往前望去,卻有兩條河道分叉,也不知哪一條是孟涇河。
這時見南邊過來一條小船,在離她不遠(yuǎn)處的岸邊泊下。
船頭放著一筐菜,從低矮的船艙里鉆出一個頭戴斗笠,身穿粗布直裰,面孔黑廋,形如農(nóng)夫的中年人,對在船頭的舟人說了幾句話。
那舟人點點頭,便跳上岸去。
燕疏云跳下馬來,牽著韁繩走到那小船前面,向那人作了個揖,那人還禮。
燕疏云道:
“敢問大伯,前面哪條河道是孟涇河?”
那人轉(zhuǎn)身指了指靠西邊的支流道:“那就是?!?p> 燕疏云謝過,正要翻身上馬,卻見方才上岸的舟人在驛站旁撿了一塊碎磚,已回轉(zhuǎn)過來。
后面二十多步外有三個漢子抱手看著,彼此附耳低聲說了幾句,臉上笑嘻嘻的。
她見這三人神色憊懶,便想看看他們意欲何為、
三個漢子見舟人就要回到船上,快步趕了上來。
舟人正要解開系在岸邊柳樹上的纜繩。那當(dāng)頭的漢子,兩三步搶過來,一把拉住纜繩,叫道:
“慢些?!?p> 那舟人錯愕:
“三位大哥,要做什么?”
一個漢子瞪眼道:
“這是官家的墻磚,你們也敢偷拿?!?p> “我是地上撿的,怎么是墻磚了?”
另一個漢子笑嘻嘻道:
“地上撿的就不是墻磚了?這是驛站備下來修茅廁,你們就敢偷?”
他一邊說一邊喊:
“快來人啊,來抓偷磚賊???”
他這一喊,便又有五六個人圍上來起哄,瞧情形和這三人是一伙的。
有的說:“送去見驛站老爺,打個二十大板”。
有的說:“拿些銀子出來孝敬各位大爺”。
舟人臉微微漲紅,轉(zhuǎn)頭看那農(nóng)夫。
這農(nóng)夫似乎甚是膽小,說道:
“既是官家的磚,那就還回去吧。”
又對那幾人拱了拱手,笑道:
“不知者不罪,還請幾位高抬貴手”
那幾人卻是不依不饒,一人大聲道:“還回去?偷了東西還回去就行,天下有這般便宜事么?”
他瞅了瞅那筐菜,道:“要不把這菜孝敬大爺們,就饒你們這遭?”
燕疏云看這情形,不由氣惱,心想這分明是地痞流氓訛詐人。
正要上前,卻見一個年紀(jì)四十左右的小店老板,也擠到人群前面??吹侥寝r(nóng)夫楞了一下,對著先前打頭的漢子耳朵低聲說了幾句,那漢子的臉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