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讀書還是工作
“平先生,平先生不是講只在酒店待3個小時的嗎……現在已經30個小時了啊……”
毓秀有些局促不安,總覺得自己說不定就辜負了平先生的期望。平先生呆在這里無形中給她巨大的壓力。
“臨時調整了日程……”
蕭小姐淡淡地講,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
“有么子不放心的嘛……”
毓秀嘀咕。
她想平先生是對她不放心,是對蕭小姐不放心,是對丁副總經理不放心,還是對錢麗不放心……看來,主要是對她不放心吧。畢竟她這是坐火箭提拔啊,就連她的親信洋紅也覺得不可思議!如果姜英回來了,估計也會覺得不可思議!
走進總統(tǒng)套間,蕭小姐沒有預兆地對毓秀發(fā)難,聲音不高,但語速很快,明顯是詰問:“整整一個下午,你一張單都沒有簽啊,如果都像你這樣酒店還怎么運轉?”
毓秀胸腔里的血往腦袋涌,她很氣憤,覺得自己多難啊,要抵擋那么多人的狂轟濫炸!蕭小姐不安慰也就罷了,還當面詰問,她這個第一副總經理怎么當下去哩……
想發(fā)飆,用高八度懟回去,終于還是忍住了,父親當村會計幾十年,么子情況沒有遇到過,他動過怒嗎懟過人嗎……
父親頂多卷一個喇叭筒,幾下將它吸完,然后問人家:你講完了嗎?你講完了我講……
毓秀眼睛里的熱霧消散了,眼底澄清、明亮……第一回這么近地看到蕭小姐潔白玉質的牙齒,心想即便是詰問,蕭小姐依舊一副清清淡淡的氣質,果真不是一般的女人啊!她第一回有了模仿蕭小姐做派的沖動。
清了清嗓子,毓秀淺淺地笑一笑,講:“你不曉得,除了親自前來的財務部長劉姐,找我簽字的沒有一個靠譜的人……”
“劉柳柳部長親自拿給你的單你怎么也沒有簽哈……”
蕭小姐問得不折不撓。
“雖然我看明白了,但我覺得這件事太過重大……”
毓秀心想,我不是要先跟你商量商量嗎,最好報平先生曉得,怎么就把我當成了偷懶耍奸的小人?
她回頭瞅了一眼坐在遠處沙發(fā)上讀報的平先生。
平先生一動也不動,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毓秀與蕭小姐的對話。
“你可以簽到我這里來,我來幫你拿主意啊!”
蕭小姐態(tài)度緩和下來,像個老大姐語重心長。
毓秀不知不覺用上了敬語:“哦,可以簽到尊敬的蕭小姐您那兒去?還可以這么簽啊,我是真不曉得。您還真不能怪我,我沒有從業(yè)經驗……”
她的言下之意要怪得怪平先生,哪個叫他把一個底層員工直接提拔為副總經理呢?
“你還真沒有從業(yè)經驗……”
蕭小姐來了興致,原來這個小秀妹子真是一張白紙啊,平先生用人可真夠大膽!
“沒有啊,我……你們不能怪我,我又不想當么子副總經理……我依舊當客房部服務員好了……”
毓秀話還沒有講完,臉已經漲得通紅。
毓秀很委屈:不會簽字能怪我嗎,有那個教我怎么簽字了嗎……甚至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因為很丟人,也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站在她的立場考慮問題……有一個時髦的詞:換位思考!對的,他們根本就沒有“換位思考”……
“哎呀哎呀,你竟然還會流淚……”蕭小姐睜大眼睛:“平先生,你說她從來不流淚,磕掉牙齒往肚里吞,寧肯爬筆架山累死,也不會躲在屋里哭死……”
這回輪到毓秀睜大眼睛,差點就喊了出來:這是我在日記里記的呀,蕭小姐怎么會曉得,難道我的日記本落到了她的手里……趁我加班不在,去宿舍里翻箱倒柜……不會吧,沒有那么無恥吧!難講啊,蕭小姐城府這么深的人……
“不會,不會!”
毓秀安慰自己,昨天還記了日記哩,日記她壓在墊被底下,誰會想到日記藏在墊被底下??!
“你當她的老師,她不懂你就教……”
傳來一個溫暖、平和的男中音。
平先生依舊一動不動地在讀報??!但不是他在講話又有誰在講話哩,難道這屋里還有另外一個中年男人?
“謝謝平先生……”
毓秀微微彎了彎腰,一邊好奇地四處打量,房間里除了他們3人,沒有看到別人,所以講話的肯定是平先生。
“我當她的老師……”蕭小姐像是在下很大一個決心:“但這件事沒有寫進合同啊,平先生,是不是讓丁副總經理當她的老師好點……”然后又點著頭:“好的好的,我當她的老師……”搖著頭:“我雖然念過哈佛大學的‘MBA’,但我沒有當過老師……也沒有當過執(zhí)行總裁啊……”
“……”
毓秀不明白蕭小姐講這些話是么子意思,她要當哪個的老師,難道是當自己的老師?也不明白“MBA”是么子意思,是不是上大學的意思,國外的大學就叫“MBA”?蕭小姐她是講過跳芭蕾受了傷后,出國念了一個“MBA”。
門在響動,接著傳來女人和孩子的聲音,蕭小姐迅速地拿起案幾上的文件,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講:“那我走先……”便逃也似地撲向另外一張門……一般提供給工人和仆人使用。
“蕭小姐……”
毓秀是第一回見到蕭小姐的窘迫,但她沒有時間思考這個問題,因為她看到從正門進來的是小珠子與李霞。
“霞姐!小珠子!”
毓秀迎著他們走過去,她有點興奮,但克制著自己的興奮,這畢竟是在總統(tǒng)套房啊,由不得她任性。
“是毓秀……你……在這里……”
李霞的表情從興奮到驚訝,最后幾乎成了憤怒。
“她怎么不能在這里,她是這里的員工,還是這里的副總經理……”平先生放下報紙,站起來,語氣雖然平和,但語速有點快。很快他換回慣常的平和語氣:“回來了?太平比樟木頭還是要熱鬧些的,有幾家百貨商店,士多店也不少。不過下回還是去廣州,廣州的商場大……”
“我就喜歡香港貨!廣州哪里能買到這么多又好又便宜的香港貨……”
李霞略微有點撒嬌地講。
她可不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年輕姑娘,她懂得現在該克制自己的情緒,只是……如果……她實在是無法容忍啊!蕭小姐她能夠容忍,蕭小姐不一樣啊!哪一個女人在蕭小姐面前不會產生一種“自愧不如”的迷茫??!蕭小姐出身名門不講,還是跳芭蕾舞的,還留洋念過名牌大學……平先生如果要她將位子讓給蕭小姐,她雖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有乖乖聽令的份啊!
“小珠子……”
“秀秀姐姐……”
毓秀與小珠子早已經抱在了一起。
說實話,毓秀還真有點想念小珠子。小珠子其實很可憐,跟平先生聚少離多不講,還從來沒有正式邁進過平先生的家門。孩子雖然小,但還是曉得這里是他跟母親住的地方,并不是父親住的地方;父親就像一個客人,想來就來了,想走就走了,不會跟母親商量,更不會跟他商量……毓秀在的時候,小珠子有伴,日日都開心……毓秀對他是真好,甚至比母親對他還要好。怎么講吶,毓秀從來不打他罵他,哪怕他做錯了事,毓秀姐始終笑面菩薩般耐心細致講道理。
“姐姐,你走了后我老是做噩夢,但我按照姐姐告訴我的法子喊姐姐的名字……慢慢的我就不怕了……”
“小珠子,你有沒有夢到過我……你不是講日日都要夢到我的嗎……”
“我夢到啊,不夢到姐姐我怎么能睡得著覺呢……”
“呵呵……果然是姐姐的小珠子……”
毓秀的眼睛有點潮紅,她沒有想到在小珠子的眼里,她竟然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這邊李霞終于想起來了,平先生其實一早就打算要毓秀來酒店做事,平先生這是第一回來酒店,平先生怎么會跟毓秀有什么瓜葛……退一萬步講,有瓜葛她又能怎么樣?她又不是平先生明媒正娶的夫人,不過是姨太太,按照現在的講法叫做小三,或者二奶……如此一來,李霞的情緒徹底地好了起來,招呼毓秀留下來吃飯,還對平先生講:“毓秀是我的姊妹,你不會讓毓秀妹一直當一個普通員工吧……”
平先生笑了笑,沒有講話。
毓秀羞紅了臉:“我有么子本領呢,能當好客房部服務員就不錯了……”
“那不行,那有幾個錢……聽講你父親得了肺結核,母親身體也一般,奶奶80多歲,還有一個哥哥讀高中……”李霞一副為毓秀仗義執(zhí)言的樣子:“平先生你不曉得,毓秀成績很好,縣里的前幾名,極有可能考上名牌大學,但家里實在供不起兩個孩子讀高中、讀大學啊……”
毓秀很感動,淚珠從眼眶里掉了下來。
平先生認真地看了一眼毓秀講:“你是要讀書還是要工作,想讀書公司資助你,公司每年都要資助10個貧困家庭的香港孩子,你算是公司資助的第一個大陸的孩子……”
“我要工作……”
毓秀毫不猶豫的回答。
李霞姐講了,她家里有一個得了肺結核的父親,一個八十幾歲的奶奶,還有一個一日到晚無所事事的三爸……她有么子資本去讀書?何況平先生給了她一個巨大的機會,熬過3個月她的薪水將漲到3000塊錢一個月,年底還有一筆巨額的獎金……她蕭毓秀憑一己之力就能改變大家庭的困境……她蕭毓秀不是一個目光短淺、只看重金錢的人,但現實遠比想象的殘酷……何況她以后可以讀書啊,聽講國外跟國內不一樣,國外不管么子年紀都能讀大學,等有錢了她去國外讀大學?。∷挠⒄Z又不差,老師講,她語感很強,學好英語不是一件難事……
“你看……這是秀秀自己的選擇……”
平先生坐下來,拿起報紙。
毓秀的心顫了顫,“秀秀”這兩個字不曉得多少人喊過,堯山村的人喊過,縣二中的人喊過,李霞和小珠子喊過,還有……薛冰曄也喊過……怎么也沒有想到,平先生會這樣喊?!跋冀悴粫磻^度吧……”接下來,冒出腦海的是這個念頭:“平先生是我的長輩,我怎么可能呢……霞姐你大可以放心啊……”
霞姐臉色如常,顯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她撒嬌地對平先生說:“你對,你對……我李霞這一輩子都聽你的,是你的人……”似水柔情。
毓秀把注意集中到小珠子的身上。
小珠子拉著毓秀的手進房間,他最喜歡毓秀朗誦格林童話。
毓秀注意到平先生牽著火辣身材的霞姐也進了房間,不曉得怎么回事,毓秀的臉火燒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