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取舍啊。
杜英深深嘆了一口氣。
桓溫是一條大腿，就是這條大腿不怎么牢靠。
可能還比不過涼州呢。
畢竟歷史上被打為叛賊的是桓楚，而不是王謝。
甚至杜英有點兒欺師滅祖的想法，要是自己不是生在杜家，而是生在王謝兩家，該有多好。
若是有雄心，自然可以統(tǒng)兵征戰(zhàn)，毫無后顧之憂。若是沒有雄心，叫上各家的狐朋狗友，悠游林下，保不齊還能親手摸一摸王羲之大佬的墨寶。
也算不枉走這一遭。
桓溫北伐失敗，從此只能扭過頭繼續(xù)和王謝爭奪對南方的控制，并且轉(zhuǎn)而圖謀中原河洛，歷史上的桓溫勢力就此衰弱下去，等到苻堅率領(lǐng)八十萬大軍南下的時候，作為晉朝中流砥柱的已經(jīng)不是桓溫，而是謝安和謝玄。
而假如桓溫北伐成功呢？
到時候必然是桓溫和王謝之間的徹底割裂，甚至是相互攻伐。
桓溫打的贏么？
畢竟謝安和謝玄加上北府兵，這種組合放在華夏歷史上也是數(shù)得上的，不然也不至于淝水一戰(zhàn)翻盤。
而且桓溫北伐成功，最關(guān)鍵的點在于拿下長安城。
以自己現(xiàn)在的實力，能夠幫桓溫拿下長安么？
一群塢堡聯(lián)手，又能夠翻天不成？
可是桓溫一走，自己又如何打得過秦國？
還真的是要其中尋找一個微妙的平衡啊，可是這個平衡點又在哪里呢？
杜英閉上眼睛。
現(xiàn)在難道真的只能有一步看一步么？
這樣只會讓自己很被動啊。
破局的關(guān)鍵，是什么？
桓溫，王謝，苻氏，司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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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長安向東再向南，千里之外。
大江滾滾，于暗夜中猶然奔流不息。
武昌郡，坐落于大江南岸，是荊州中心位置上的重鎮(zhèn)，三國時期一度作為東吳的都城，即使是現(xiàn)在也是荊州范圍內(nèi)和江陵、襄陽重量不分上下的存在。
荊州，已然是桓溫的基本盤。
這一次桓溫北伐，便是從襄陽北上。
而就在這武昌郡的碼頭上，有一艘體型龐大的樓船，樓船上隨著晚風飄揚的旗幟，卻是一個“謝”字。
謝家的船，出現(xiàn)在了桓溫的地盤上，屬實奇怪。
不過想一想也能夠釋然。
桓溫現(xiàn)在和王謝兩家之間雖然并不對付，甚至桓溫也有隱隱割據(jù)荊州和巴蜀、自成一體的意思在，但是雙方至少還沒有撕破臉皮，桓溫依舊還是晉朝的征西大將軍。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桓溫的麾下，并非沒有謝家的人，甚至還多的是謝家的人。
此次桓溫北伐前鋒，安西將軍謝奕，便是謝家這一代的長子，謝安的兄長。
而謝奕還是桓溫的幕府司馬，同時更是桓溫年輕時候的死黨兼狐朋狗友——追著桓溫要一起喝酒，嚇得桓溫躲到老婆房里去的那種——更甚至桓溫躲著不出，這家伙就在桓溫家的會客堂拉著桓溫家的老卒一起喝，美名其曰“失一老兵，得一老兵”。
能夠在別人家的大堂上，拉著別人家的親衛(wèi)老卒，說堂堂駙馬爺是一個“老兵”，足可見兩人之間已經(jīng)鐵到了完全可以不將就禮數(shù)和身份地位的地步了。
而當時的謝家，相比于有王導(dǎo)居中坐鎮(zhèn)的王氏，還是差了很多，“王與馬，共天下”，可不是“王謝與馬”。歸根結(jié)底，謝家無法找到一個能夠和王家平起平坐的破局點。
最終，這個破局點落在了桓溫的身上?；笢睾椭x奕提攜了謝家眾多子弟，從而讓謝家在文治武功方面都有所成就，再加上王導(dǎo)之后，王氏也多少有點兒后繼乏力，所以才給了謝家上位的機會。
甚至于謝安的上位，也得益于謝奕以及背后桓溫的鼎力相助。當然了，謝家子弟都算比較爭氣也是另一部分原因。
只可惜王謝兩家，終究不可能真的和桓溫同流。
桓溫出身寒門，而王謝出身高貴。桓溫執(zhí)掌軍旅，是“老兵”，而王謝執(zhí)掌朝政，是“世家”，這其中自然就有了差距，也有了在這個時代根本不可彌補的矛盾。
這種矛盾現(xiàn)在已經(jīng)愈演愈烈，以至于即使是謝奕、謝安等人，在公開場合也只能不斷地和桓溫唱反調(diào)，所以雙方明面上爭執(zhí)，在私下里卻把酒言歡，偏偏爭執(zhí)的時候也是真的爭執(zhí)，把酒言歡的時候也是真的言歡，也算是歷史上的一段奇說了。
或許這也是因為謝家也知道，現(xiàn)在的桓溫還不具備獨立于晉朝的可能，所以雙方還是有共同的外敵和合作的基礎(chǔ)，不然的話什么舊友私交，已經(jīng)威脅到了整個族群的安危，謝奕就算是和桓溫關(guān)系再好，也會堅決站在家族、站在世家這一邊。
桓溫上位，世家制度崩塌，那謝家還怎么混？
假如杜英在這里，或許會表示，搞搞科舉、弄弄書院，至少在士林執(zhí)牛耳方面，你們謝家還是能讓很多人拜服的。
只不過這里是武昌郡，不是長安城外。杜英現(xiàn)在還沒有想到這一層去。
謝家的大船上，雖然夜色已深，但是燭影搖動，主人還未歇息。
燭火下，一名少年手中拿著一卷書，在這個時代，書籍已經(jīng)以紙張為載體，不過經(jīng)過多年亂世摧殘，這世上紙張書籍可不是人人都有資格有的，更甚至都不是世家有能力有的，也就像是王謝這種頂級世家，才能寫下一些書，也算是保護著這個文明的文化有所傳承。
且看這少年，一身素白衣袍，勾勒著云紋，頭發(fā)被小玉冠挽住，只是在那里斜斜靠著，便有世家翩翩佳公子的風范，而那小臉上還略微帶著點兒肥嘟嘟，自然說明他的年紀并不是非常大，最多十二三歲的樣子。
不過也不知道是天生氣質(zhì)如此，還是后世家族培養(yǎng)熏陶出來的，自有一番玉樹臨風的帥氣，看到的人恐怕會忍不住想起來曾經(jīng)令無數(shù)少女迷醉的大晉第一美男子，潘安。
長大了，保不齊又是一個潘安級別的。
現(xiàn)在倒是還差了點。
少年臉上的神情卻耐人尋味，因為他的眼睛根本就沒有落在書上，而是時不時的瞥向旁邊。
再看看他身在的位置，更是讓人覺得奇特。
這種翩翩少年，衣冠華貴，怎么也是世家之中直系子弟才能有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