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明滅不定的燭燈前,墮魔且失去前世記憶的安樂公主正安靜地為陌玉磨墨,活像一尊精美絕倫的雕塑。
桌案上平鋪著一宗展開的卷軸,左角落有行云流水崢嶸風骨的兩個字“戰(zhàn)書”。陌玉斟酌了片刻,還是洋洋灑灑地寫了后文。他書寫的時候,一個魔侍進來稟報道:“尊上,幽城王求見?!?p> 陌玉曉得幽城王造訪必為幽黎求情。他本不想見幽城王,可逐客令尚未來得及下,幽城王已是拖著肥胖的身子進來了。他走一步,殿內(nèi)震一震,到了殿中,還擺著一副準老丈人的架子,吆喝著道:“陌玉,你快把本王的閨女放了。”
陌玉看向幽城王,振振有詞地道:“幽黎私放魔界生靈在先,頂撞本尊在后。按照魔律第一百三十條當執(zhí)火獄之刑。本尊只是關(guān)上她數(shù)日,也算網(wǎng)開一面?!?p> “你、你......你不放,是吧?”幽城王眉毛一橫,眉頭一皺,旋即扔下一件青色的外衣。
魔城內(nèi)外唯獨青衣著一身青色。陌玉投了一眼,神色不變,只是面上流光黯了黯,“幽城王這是何意?”
幽城王斜視陌玉,道:“當初私放陰獸血喂鏡背魚的是她。本王替你查明真相,還抓人歸案,就拿這個罪魁禍首換走幽黎?!闭f罷,幽城王向隨行的侍從使了個眼色,那隨從便速速將遍體鱗傷的青衣帶了進來,還重重往地上一摔。
“說!陰獸之血是不是你放的?”幽城王狠狠地盯著青衣。
青衣傷得太重說不得話,只眼神黯淡呆滯地看去陌玉。
陌玉看不得追隨他千年的青衣這般痛苦,也顧不得其他,先給青衣輸了些靈氣。
片刻后,陌玉面色一成,嘴角珉起。
“青衣好歹是魔界右護法,她即便做錯了事,也輪不到幽城王替本尊責罰。不過念在你送回青衣的份上,此事,本尊便不與你計較。幽城王還是請回吧?!?p> 幽城王見陌玉如此冥頑不靈,頓是怒了。隨即,他指尖一彈,一個光圈迅速穿過重華殿殿頂在火紅的魔空綻開,一聲巨響未落,烏壓壓一群魔兵披著盔甲持著佩刀騰著一團黑云擁入殿中。幽城王更是一副咄咄逼人之相。
“陌玉!今日你若不放幽黎,我便血濺重華殿?!?p> 陌玉掃了一眼將重華殿圍得水泄不通的魔兵,淡淡地笑了笑,“幽城王在魔界的名聲已然不好,若是今日再鬧上一出血濺重華殿,屠戮魔侍,怕是不但救不出幽黎,反倒把自己都送入魔獄。本尊諒你救女心切,只要你收回眾兵,本尊可以不追究此事。”
幽城王怒氣沖天。當初,為了幽黎,他可以盜走傳位書,逼迫陌玉與幽黎定下婚約,那么,這次,他為了幽黎,也可以向陌玉動手。
“來人!將魔尊拿下!”幽城王一聲令下,但黑壓壓的一群魔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人敢輕舉妄動?!皩⒛ё鹉孟?!”幽城王惱惱地又是一聲,終于,來了個膽大的舉了刀沖向陌玉,但近陌玉又一襲下跪。
“幽城王,實在對不住啊。小的在凡間是個盜墓賊,若非魔尊為小的指了條明路,小的怕是要入十八層地獄受苦的。您讓小的殺誰都行就是動不得魔尊?!?p> 幽城王沒想到自己手上的兵居然對魔尊崇拜得五體投地就更怒了。
“你們都受了他恩惠嗎?”幽城王食指指向陌玉,厲聲問了一遍。
“小的在凡間是個攔路搶劫的土匪?!?p> “小的是采花大盜?!?p> “小的是黑道殺手?!?p> ......
魔兵們一個接一個老老實實地答話,聽得幽城王氣不打一處出。他更沒想到這千年間,陌玉從凡間搜羅來的人已是布滿了他的幽城軍。
陌玉冷淡地瞅了幽城王一眼,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幽城王還是棋差一步?!?p> 幽城王大怒,瞠目怒叱道:“原來本王早就在你的監(jiān)控之內(nèi)?。俊?p> 陌玉不緊不慢地道:“本尊要的從來不是誰誰的命。今日之事不過是幽城王作繭自縛。既然幽城王這么想見女兒,那本尊就隨了你的愿。”
“你!......”幽城王氣極無言,齜牙咧嘴。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少言寡語,看似極易掌控的少年竟如此深藏不露。他本只想救出幽離,不想真的連自己都搭進了魔獄,還是被自己府上的幽城軍送去的。
幽城王氣勢洶洶胸有成竹地來,終還是顏色盡褪地去了。
幽城王及他府上一群魔兵離開后,陌玉給青衣服下一棵千年雪參。千年雪參長于冰山千年成形,食之可長百年靈力。青衣這才感覺舒服許多。她看去陌玉,僵尸般的臉上意外露了一絲笑,“多謝尊主救命之恩?!?p> 陌玉淡然地背過身,叱責道:“你私收安樂公主,私通地府陰差,私放陰獸之血,你做的這檔子事兒當真以為本尊一點不知曉嗎?”
青衣速然翻了個身,下跪道:“青衣所做都是為了尊主,絕無私心?!?p> “當真沒有私心?”陌玉突的又轉(zhuǎn)過身,逼視她。
青衣注目陌玉,竟是心虛害怕了。她低頭道:“百年前,尊主就是為了陰獸之血而接近昭若,還千方百計地幫昭若殺了宇文邕取回本屬于陰獸的一魂一魄。青衣實在不明白,眼看著計劃成功了,尊主卻幫著昭若救宇文邕,還搭上了......且掐死吸滿陰獸之血的陰陽蝶。青衣實在無法接受尊主所做的一切化為灰燼?!?p> 陌玉聽青衣一番敘述,便憶了憶過往。
他是昭若口中的那個怪人,也是那個上仙。他一步步地引誘她,一點點地帶她入魔,可她卻當他是最信任的朋友,甚至露了破綻,也只傻傻地笑說,他或許是地羅宮宮主的朋友,似乎于她眼中沒有善惡,沒有正邪,唯有朋友和信任。
“本尊的事什么時候需要你插手了?!蹦坝裼直尺^身,抬手續(xù)燃了一根將滅的蠟燭,道:“看在你助本尊復(fù)活有功的份上,私收安樂公主、私通地府陰差兩事,本尊暫且不追究。但私放陰獸之血一事,倘若魔后不能平安救回,就休怪本尊不念千年主仆之情了?!?p> “尊主,青衣愿向天帝負荊請罪,還昭若青白,以避天魔大戰(zhàn)。”
青衣并不喜歡昭若。她突然提出請罪不由令陌玉怔了怔。
“為何?”
“青衣聽聞,老魔尊之前的一位魔尊力比盤古一口氣可吞江海,但還是在數(shù)萬年前的一場天魔大戰(zhàn)中負傷而亡。倘若天魔再次大戰(zhàn),青衣?lián)?....”青衣欲言又止。魔界百無禁忌,但她跟隨陌玉在人間待久了,也忌諱說“死啊”“滅啊”“誅啊”什么的,怕真的禍從口出。
陌玉明白青衣的心意,可惜,他是不會接受青衣的心意的。
他背對青衣,淡淡道:“本尊的事本尊自有決斷,由不得你替本尊做主。你回去好好養(yǎng)傷吧?!?p> “尊主......”
“退下!”
青衣跟隨陌玉千年,自是對尊主的脾性摸得透一二。她曉得此時為爭一個請罪的機會無益,便乖乖離了殿。
陌玉心下有譜,又大筆一揮,在戰(zhàn)書上補上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