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談話
林嘯從來沒覺得回家的路居然這么短，好像根本就沒走幾步就到家了。
一路上他都是渾渾噩噩的，腦袋里胡亂的想著自己究竟該做出怎樣的選擇，很復(fù)雜，一步踏錯可能前途盡毀，雖然本來就沒什么好前途。
回到家里，林正祥已經(jīng)做好了飯菜，小口的飲著茶水，跟林政坐在椅子上等林嘯吃飯。
這些天也一直都是這么過來的，林正祥白天在家為人抄抄書掙些銀子，晚上偶爾去教一教別人家的后輩科舉，一般沒事的時候都會做好晚飯等林嘯回來吃，日子倒也還有幾分溫馨。
今天的晚飯還是挺豐盛的，破天荒的炒了一小碟肉絲，幾樣時令蔬菜，一盆豆腐湯，肉絲被放在距離林嘯最近的地方，這些天一旦有肉菜也都是這么擺放的。
以往林嘯還會謙讓一下，跟林正祥為了一點肉菜推來推去，今天心里很亂，沒這心情了，胡亂扒拉了兩口就直接回到了房間休息。
林正祥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看向了林政：“吩咐下面去查查他怎么了?！?p> “是，老爺。”
林嘯躺在自己的房間里怎么都睡不著，他現(xiàn)在心亂如麻，一邊是自己的良心，一邊是自己的前程。
這一夜他做了兩個很奇怪的夢。
第一個是他拒絕了張氏的要求，薛青陽最后好像是破了什么要案，直接被選入了十四衛(wèi)里，張氏見狀也收斂了要和離的心思，斷了跟她表哥的來往。不過心里卻是暗暗的記恨上了林嘯。后來新到任的百戶對林嘯百般刁難，一次林嘯不堪受辱直接一怒之下離開了錦衣衛(wèi)，靠著自己的一點積蓄做起了小生意，沒兩年直接賠光了所有本錢，兩個老頭子也被林嘯這敗家子的行為給氣死了，最后林嘯一個人上街要飯孤獨終老。
畫面一轉(zhuǎn)又成了另外一副光景，林嘯接受了張氏的要求，將賬本偷偷送入了薛青陽的書房里，沒多久薛青陽就因為貪污受賄被直接帶走了。
后來林嘯被提拔成了玉山巷子的百戶，收入豐厚，上位沒幾年就買了座大宅子，林正祥也沒有再辛苦的為人抄書，兩個老頭子開始了悠閑的退休生活。
再后來林嘯娶了一房嬌妻，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模樣不算絕美只是清秀可人，不過很是知禮守節(jié)，林家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林嘯主外她主內(nèi)日子很快就紅火了起來，不過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一個黑衣人溜進(jìn)了林家，手起刀落一百多口人直接死在了他的刀下。
當(dāng)殺得只剩下林嘯一人時，他終于摘下了自己的面罩。
“薛青陽？？？?。?！”
然后林嘯就直接被嚇醒了，一摸額頭滿是細(xì)密的汗珠，后背已經(jīng)完全濕潤了。
仔細(xì)觀察了一下，天快亮了，也差不多時時候該起床了。
沒多久林政就走了進(jìn)來，有些驚奇的道：“少爺你醒了??？”
林嘯雖然已經(jīng)勉強算是走上了正路，不過之前賴床的習(xí)慣還是保留了下來，沒有人叫他起床至少能睡到日上三竿，今天起這么早確實有些不正常了。
“少爺是有什么事嗎？”
林嘯搖搖頭，“沒什么，我洗漱去了?！闭f完就直接起來穿鞋走了，這事他并不想讓兩位老頭知道，他們每天抄書都已經(jīng)夠辛苦了，再讓他們兩個操心自己就真的不是人了。
看著林嘯一副強烈掩飾的模樣，林政心里暗嘆道：“要還是戶部侍郎的公子估計連千戶都不放在眼里吧?！?p> 吃飯的時候林嘯也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垂著腦袋，關(guān)于怎么選擇他還是沒想清楚，在夢里好像兩種都沒有好下場，雖然林嘯知道，夢里的一切都當(dāng)不得真。
選擇幫張氏肯定是最好的出路，不管當(dāng)不當(dāng)?shù)蒙习賾?，張氏都不會吝惜獎賞，可是要是不答應(yīng)就算沒有遭來張氏的報復(fù)，一輩子估計也就只能當(dāng)個小總旗了，連娶媳婦的錢都掙不夠。
糾結(jié)的核心之所在也就只不過是林嘯對于良心還有利益的考量，才十七的年紀(jì)還沒有本事能心安理得的陷害別人來換取利益。
看著有些疲憊的林嘯，林正祥有些關(guān)切的問道：“你是在百戶所遇到什么難處了？”
林嘯強行擠出個笑臉，“沒有，怎么可能？同僚們對我很友善，額，百戶大人……百戶大人對我也很賞識?！?p> “說說吧，我當(dāng)官這么多年見識總要比你多些，說出來看看我能不能幫幫你?！?p> 沉默了片刻之后，林嘯問道：“爹，你說良心跟利益起了沖突的時候該怎么選？”
“利益有多重？”
“很重，搞不好十年都奮斗不出來?！?p> 林正祥咂摸一下嘴巴，緩緩道：“在我看來良心這種東西其實不值錢的?！?p> “無非是自己強加給自己的東西?！?p> “有的人殺人放火，照樣是過得安穩(wěn)。有人只是小小虧空了一點錢連覺都睡不著，整夜想著后果，錢也不敢花，在我看來還不如老實做人，沒膽子花錢不如不貪?！?p> 林嘯看了林正祥一眼，哦，不用說了，這是個有膽子花錢的。
林正祥看到林嘯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下林嘯的腦袋，“混賬小子，關(guān)起門來說話老子就是貪污了，那又怎么了？不貪污你從小怎么住大房子，怎么有婢女左右侍候，怎么有錦衣玉食？”
“說到良心我是一點都不虧的，我對得起你，對得起陛下?！鳖D了頓，他又補充道：“也勉強算是對得起你娘?！?p> “可是你對不起老百姓?！绷謬[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老百姓？老子的錢都是從狗大戶那里刮來的，對于不該碰的我一分錢沒碰，這么些年賑災(zāi)的款項我必然是親自經(jīng)手，不給手下一點虧空的機會。戶部這么些年沒我早就垮了，你說說看我又對不起誰了。”
林嘯啞口無言，林正祥這話雖然感覺有些問題，不過他也說不上來哪里錯了。
“良心這種東西不值錢，有多大的膽子辦多大的事，想做就做，不敢就滾，老子這輩子最看不起的就是貪了錢還不敢用的，不如交給戶部?！?p> “做了就不要后悔，敢作敢當(dāng)才算是男人，貪污了享受了該判什么罪老實受著就行了，沒什么好說的?！?p> 林嘯點點頭，“好了，謝謝爹，我走了。”
待林嘯走后，林正祥飲下了一碗茶水，喃喃道：“老子當(dāng)年要是膽子小了都沒你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