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月心里擔憂蕭蕭的安危,一雙秀美的眸子里,此刻都是寒霜冷冽刺骨,她不管這兩人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是如何微妙,她只想知道有什么辦法可以尋到蕭蕭的下落。
果然就不該因為一時興起,將他帶到這個風波不停的八重天。
郎月沉著一張臉,墨黑色的瞳孔顏色越來越深,不動聲色地看著矗立在高處的摘星苑,雪色的唇微微張開,“白彥,有什么辦法可以找到他?”
她的聲音不大,可是落在那兩個人的耳朵里,卻像是炸開了一道平地驚雷,清冷的聲線里明顯透著不安與焦躁,像是一直以來堅硬不摧的頑石,忽然破開了一道微小的縫隙,在其上綻放出一朵極絢麗璀璨的花來,惹人心驚和向往。
郎月?她緣何會在這里?
他?又是誰?
沅沐注視著面前依舊一身冷若冰霜,寡淡疏離氣質(zhì)的郎月,她明明是神色清冷又孤傲的,可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此時的她,好像多了一絲人情煙火的味道。
“他是誰?”還未等白彥開口,一向素雅清正的沅沐仙君倒是先開口了。
郎月倪了沅沐一眼,并未回答他的話,而是看著白彥,繼續(xù)問他,“我只想知道,怎樣才能找到他?!?p> 白彥手持琉璃扇,尷尬地看著郎月,不發(fā)一言,又偷偷瞥了一眼沅沐的臉色,真是一言難盡。
這郎月上神與沅沐仙君的關(guān)系好像并不怎么好啊,不僅白彥這樣覺得,就連沉鄴也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氛圍。
“上神……”沉鄴猶豫地開口,“上神,這個陣法從來都沒有人用過,也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p> 沉吟了一會兒,又說,“至于他們被陣法傳送到了什么地方,還尚未可知。”
“不過,既然出了事,丟了人,責任肯定在八重天,我們自然責無旁貸?!?p> “一定會把那個少年找回來的?!?p> 沉鄴雖然不知那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從郎月上神緊張的程度來看,一定是一位很重要的人。
對待那個少年,他不敢馬虎,立即向郎月保證,一定會把那個少年安然無恙地給找回來。
可是郎月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話,她的臉色越來越暗沉,就像是濃墨潑灑開劃破天際的一道鴻溝,遮蔽了天光,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縫隙,圈困住其中的萬事萬物,不給予片刻的生機。
她的聲音已經(jīng)冷到了一個令人通體冰寒的程度,“我不相信這八重天,我自會去尋他?!?p> “用不著你們!”
她動怒了,一向清冷的上神竟然動怒了!
沅沐漆黑的眸子,幽深了幾分,一動不動地盯著郎月,可是卻是向站在一側(cè)的沉鄴問話,“那個少年,是什么人?”
“是啊,我也很好奇呢,那個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讓郎月上神如此擔心,甚至都動了怒。”白彥玩笑道,直接脫口而出,沒有半點的避諱和謹慎。
沉鄴窺了一下郎月的臉色,小心地措辭道,“那少年……那少年并無什么不同?!?p> “也不知是什么身份,看著十四五歲的模樣?!?p> “可是,可是卻生得一副好相貌,一身的氣質(zhì)也溫文爾雅,謙謙如玉,像個出淤泥而不染,玨玨不落世俗的俊俏公子。”
“倒不像一個泛泛之輩。”
白彥輕笑了一聲,“我竟不知道,八重天還來了這樣好看的少年郎?!?p> “只可惜來晚了,不然還能一睹這少年郎的絕采風姿?!?p> 他嘴里說著不著調(diào)的話,一雙狹長的眼睛瞇著淡淡的笑,只是那笑意只是浮現(xiàn)在眼里,并未達到眼底,仔細看,還有一些詭譎的光芒在閃爍,像是在思考著什么其他的事情。
沅沐默不作聲,只是那兩道云眉輕輕皺起,擰著一個不悅又含怒的弧度,整個人的神情都緊繃著,垂落在云衫兩側(cè)的雙手,不自覺地微微蜷起,突出手背上泛著青色的紋路,冷意泠泠。
郎月沒有顧他們到底說了什么,她心下焦急,不欲久留在這個八重天。她要趕緊回到玉瑤山,想辦法聯(lián)系上她與翼輝之間的血契,她要知道蕭蕭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
一刻也不能再耽擱,郎月提步,神色匆匆就要離開。
“上神,這是要走了?”白彥見郎月邁著步伐,就要往外走,立即出聲詢問。
郎月不回答,直接離開。
白彥在她身后喊道,“郎月上神!”
“白彥!”
“你還是和沅沐仙君,多想想怎么解決八重天之事吧?!?p> “至于蕭蕭,我自會找到他?!?p> “無論如何,我都會找到他。”
說完,郎月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八重天,連一絲一毫都不曾留下。
她的身后,白彥望著她離開的身影,自顧自地呢喃了一句,“原來,他叫蕭蕭啊?!?p> “倒是配他?!?p> 沅沐沒有阻攔郎月的離開,畢竟是地位尊貴的上神,他收斂了猶帶著薄怒的神情,看了一眼還在原地的白彥,“白彥,走吧?!?p> “好好想想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處理八重天的事情,好給眾大修仙門派和九重天界一個交代!”
白彥聽到沅沐的聲音,原本垂頭沉思,一臉凝重的表情立刻變了,嘴角緩緩向上勾起,眉眼微微動了動,瞬間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又變成了那個逍遙自在的白彥仙君。
“這是當然,既然來了八重天,我自然要助仙君您一臂之力?!?p> 這八重天的天怕是要變了!
風雨欲來,風滿樓!
忘川靈姝下,那個白衣少年像是睡了一段很漫長的時間,風靜水靜,無聲無息,他像是沒有歸處的孤影,獨自漂浮,游蕩在人世,清冷無依。
突然,那如雨蝶翩飛的長睫顫了顫,微微向上抬了抬,伸展開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小心翼翼露出了其中,深藏的猶如琉璃般若花的彎眸,幽深的黑色像是要將人拖入無亙的黑暗之中。
蕭蕭醒了。
他偏過頭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當看到靈姝樹的時候,瞳孔的顏色微怔了怔。
這是……夢中所見之景,那這里是……忘川!
他竟未想到,他真的會身在忘川。
這是……怎么回事,他抬起一只蒼白無力的手,揉了揉眉眼。
想起來了,因為在八重天的那個陣法,突然發(fā)生了意外,慌亂之中,他沒來得及抓住翼輝,所以……他這是被那個陣法,帶到了忘川。
那剛才夢中景象,也是真的,還是……
他想撐著胳膊坐起身,發(fā)覺入手處一片冰涼,收回手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身在忘川河之上,如同輕浮落葉一般,飄零在平靜無波的河面上,不動也不沉淪。
他的手撐在河面上,竟然連一點漣漪都沒有,他的心中微微訝異,可是面上波瀾不驚。
他坐直身體,漂亮的眼眸注視著面前,通體血紅色的靈姝樹,略微遲疑了一會兒,隨后垂下俊秀的臉,緩緩站起身,悠悠地呼出一口氣。
黑發(fā)白衣的少年,從容不迫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抬步走上前,伸手撫摸著一片火紅色的樹葉,平靜的眼眸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類似于難過的神情,泛著瑩色的流光。
他的身后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人,一身收領(lǐng)襟口的黑色長袍,烏黑如云的墨發(fā)高束,流彩燙金的絲帶裹著有點纖細的腰身,皮膚白皙,英眉朗目,身姿修長,浩然諄諄。
雖然一身的氣質(zhì)裝扮像個男子,可是仔細看,不難發(fā)現(xiàn)這其實是一個長相英氣的女子。
“千百年過去了,沒想到還會在這里遇見你。”
她的聲音帶著略微沙啞,不像一般女子那么婉轉(zhuǎn)輕盈。
蕭蕭聽到身后,傳來一道突兀的聲音,疑惑地轉(zhuǎn)過身看著來人,不動聲色。
這是何人?
她的話是什么意思?
又遇見我?
為何?
蕭蕭斂著眉,望著她,不發(fā)一言,沉思了一會兒,剛想開口詢問。
只見那人笑了,連聲音都變得輕快了許多,自顧自地說,“我忘了,前塵往事,你早已不記得了?!?p> “如今的你,不再是他?!?p> 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知閣下到底是誰?”蕭蕭壓下心中的繁瑣思緒,沉著聲音問道。
“哦,既然你這么好奇,那不防自己先來猜一猜?!蹦侨说男θ莶粶p,語氣帶了一絲玩笑。
“鬼界之主,凌云?!?p> “只不過,我不曾知道,原來凌云是一個女兒家?!?p> 凌云的神色一頓,靜靜地看著蕭蕭,周圍的氣氛有些緊張,就像是隱藏在黑暗里,被壓抑的詭譎異樣,隨時都會掙脫出來。
她的眸色暗了暗,染上一層鋒利的寒霜,隨后又慢慢融化,恢復(fù)如初的那種淡淡的笑容。
“你還是和從前一樣,一眼就看出來了?!?p> 蕭蕭窺著她的臉色,想要解決心中疑惑,直接問出口,“閣下,總是說從前,那不知我的從前到底是怎樣?”
“你也別想套我的話,我什么都不會說?!?p> 那人慢慢走近蕭蕭,停頓了半步,越過他的身體,徑自停在那棵靈姝樹下,順手摘下一片樹葉,蔥白的雙指捏著它的葉尾,上下翻了翻,像是在仔細打量。
“我說過了,不要強求,勿生執(zhí)念,你又何必苦苦追尋過去不放呢?”
“閣下,怎么知這過去對我來說重不重要呢?”
“也許,我不是放不下過去,只是不愿意忘記?!?p> “難道閣下,就沒有那個只愿意深藏于內(nèi)心,不愿意無緣忘記的過去嗎?”
“不,每個人都會有的。”
“是不是?”
凌云聽著他的聲音,深色的瞳孔顫了顫,捏著那片樹葉的手不再動作,瘦削的脊背僵硬在那里,緊繃出一個凄涼的背影。
她似乎輕笑了一聲,偷偷呢喃了一句,“是啊。”
手中的火紅樹葉化為烏有,消散于他她的手中,不就任何痕跡可尋。
就像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去,也同樣不可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