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禧堂東面的小院內(nèi),紫鵑從梨香院回來的云歌和嬤嬤口中知曉林黛玉已經(jīng)和雪雁回了賈母處,便是和清影告辭回了碧紗幮處。
碧紗幮內(nèi),紫鵑伺候著林黛玉洗漱更衣,卻發(fā)現(xiàn)桌上突兀的出現(xiàn)一個小手爐。于是便說道:“姑娘,你怎么把攸大爺處的手爐給拿了回來?”
林黛玉一驚,趕忙說道:“哎呀,這倒是忘記了。紫鵑你把這送過去吧。”但看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雪,想了想又說了一句:“算了,改天和那顏卿的字帖一并送過去吧。”
再回到梨香院處,半夜,王攸酒醒了過來,呼喊著口渴要喝水。
此時,一盅溫茶便是被遞到了王攸的嘴邊,讓他喝了下去,王攸方覺得舒服了不少,于是緩緩的睜開眼。
發(fā)現(xiàn)倒茶之人正是自己的姑母薛姨媽,連忙起身告罪。
“我的兒,今日你就歇在這吧,我已經(jīng)派人和你大姑母說了,不妨事的。明早你再回你的院里就是。”
“姑母,我今日喝了酒,有些孟浪了。”
“知道我的兒知禮,放心吧,你寶姐姐和我會去隔壁的房間,不妨事的。”薛姨媽又是笑著勸慰道。
王攸只好點頭應(yīng)下,隨后便是由薛姨媽安排丫鬟伺候著睡了過去。
夢里王攸再度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他變成了葉郁,又一次見到了爸爸,媽媽以及朋友和同學(xué)。
父母變得蒼老,尤其是媽媽,她淚流滿面,嘴里不斷的喚著“小郁,小郁?!?p> 葉郁想要沖過去抱住媽媽,但是卻落了個空。等他再度回頭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王攸站在他的對面,然而此時的王攸滿臉是血,面露怨色,身上不時的冒出黑氣,猙獰而可怕。
“為什么,為什么要占據(jù)屬于我的身體!”說罷,王攸快速沖向葉郁。
然而待王攸沖到葉郁身前一尺之時,一道光卻是護住了葉郁的身體,將王攸震了開來。
王攸畢竟還是八歲的孩子,葉郁同樣怒吼出聲:“你以為我想嗎?”
王攸被葉郁反駁的不知所措,但是面目依舊猙獰,只是默默的站在遠處,緊緊的看著葉郁。
許是被王攸看的有些發(fā)毛,葉郁示弱的說道:“我已經(jīng)成了你,你讓我怎么辦?”
王攸不知如何回答,但隨后也想起自己的父母,于是說道:“爹和娘還有姐姐就要回來了?!闭f罷,便是消失了。
隨后場景又變,葉郁看到林黛玉咳得厲害,甚至口吐鮮血,嘴里喃喃的說著什么。看到薛寶釵獨守空閨,不時地望著窗外,似乎在期待著誰的歸來......
最終只剩下虛無。
“不!不要!”葉郁喊出聲,“父親,母親,姐姐,林妹妹,寶姐姐,你們別走!”
睡夢中的動靜自然驚醒了一旁的丫鬟,丫鬟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是早上了,聽到床上的這個年輕公子口中不斷的發(fā)出了嗚嗚聲,想來是被夢魘著了。但躺在床上的畢竟不是自家的大爺,所以也不好立即推醒,萬一嚇著了,最后自己必定被罰。
于是急忙起身跑到隔壁的房間,請示薛姨媽。
“夫人,王家大爺像是被夢魘著了。”
里間的薛姨媽和寶釵二人正在梳洗,聽到王攸被夢魘著,也是趕忙來瞧。
薛姨媽畢竟為人母,自然是見過此等癥狀,于是小心的走到王攸的床前。正好聽到了王攸喊道父親,母親......不要走的話。
聽到王攸喊著的人中居然有薛寶釵,薛姨媽心中一驚,不過在其一旁的薛寶釵自然也是聽到的,臉上驚訝和羞澀并在。
“攸哥兒,醒醒。別怕,姑母在這兒。”薛姨媽輕撫著王攸的額頭,像是能夠?qū)趑|去除出去。
王攸緩緩醒來,自然見到了自己的這位小姑母,此時的他許是被夢中情景驚得,眼睛里還有著些許淚水。
這也沒辦法,就算葉郁這個二十五歲的青年占據(jù)了這具身體,不過這身體卻是一個八歲孩童的,夢境里的場景算是精神波不斷釋放所形成的,自然是難以承受。
看到王攸這般模樣,薛姨媽的心也跟著化了,她想起多年前自己的兒子薛蟠在他父親去世的那晚也是這般不斷呼喊著自己的父親,也就是自己的丈夫。
再想到眼前這個侄子也是一樣,他才八歲,已經(jīng)住在這府中有了數(shù)月,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當(dāng)初是怎么想的,居然狠得下心來。
“我的兒,好了,好了?!毖σ虌岆m是一邊安慰,卻也是流下淚來,心中既是難過,又是埋怨。
過了一陣,王攸算是緩過神來,想到昨夜喝醉酒已經(jīng)是沖撞了,沒想到早上這一出又是狠狠的踐踏了王攸的自尊心。
不過好在這些都符合少年心性,自然容不得他人懷疑多嘴。
“砰!”
門突然間被一腳踹撞在了墻上發(fā)出砰的聲響。
來人正是薛蟠,薛蟠昨日不在家,說是出去打點一下生意,實際上是和幾個紈绔出去聚賭嫖娼去了,今晨正好回到家中,哪曉得剛進梨香院,便是聽到里屋傳來母親的哭聲,甚至還隱約聽見一個不似寶玉的男聲喊了一句寶姐姐不要走。
心里自然是不自在,所以才一腳踹門,踏了進來。
入眼看到母親正抱著一個和賈寶玉一樣大的孩童,而自己的妹妹則是面色通紅的站在一旁,當(dāng)下就呵斥道;“哪里來的下賤東西,找死!”
薛蟠怒目圓睜,便是沖上前作勢要打。
“哥哥,他是舅舅的嫡子!”薛寶釵連忙驚呼出聲,一聽到舅舅,薛蟠嚇了一跳,說實話,他就怕自己的舅舅,誰讓王子騰是武將出身的呢,尤其是小時候不知道被收拾過多少次,后來舅舅離開了金陵來到京都做官,這些年才沒被收拾,這也讓他成為金陵城中的一霸。
“你是當(dāng)年舅母懷里的那個小屁孩?”薛蟠疑問的看向王攸。
王攸見到人高馬大的薛蟠,說實話,心里不怕是假的,這家伙,個頭大約一米七的樣子,雖長的肥頭大耳,但看起來孔武有力,一身的腱子肉,不過眼角黑黃,這酒色沒少沾。就算二十五歲的葉郁碰上,也討不了好處。
王攸點點頭,薛蟠面色一喜,就要拉著王攸出門。
薛姨媽勸道:“你這弟弟昨夜喝醉了酒,今日你就不要帶他出去了!改天吧!”
薛蟠聽了母親的話,自然是答應(yīng)了下來。
“姑母,我.....”見到王攸的窘樣,薛姨媽心里自然明白這是要起身更衣,于是便是把屋外的丫鬟喚了進來伺候,自己和女兒薛寶釵快步退了出去,至于薛蟠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直接坐在了不遠處的椅子上,喝起了早上剛沏好的茶水,順便清了清身上的酒氣。
待得王攸起身更衣完畢后,薛蟠呼道:“香菱,快過來伺候爺更衣,爺要陪我這攸兄弟喝......喝茶。”原本要說喝酒二字的,但想到剛才母親所言,連忙改了喝茶。
王攸笑了笑,并不在意。這表兄薛蟠雖然行事無忌,但有著一份真性情,若是能改掉身上的一些壞毛病,到不失為一條漢子,不過他從父親那聽說表兄是因為在金陵打死了人,這已經(jīng)算是薛蟠一生的污點了。
想到這,王攸不禁擔(dān)憂起自己的未來。他迷茫了,犯了所有穿越者共同的毛病,認為自己比其他人都聰明,知道其他人的結(jié)局,能夠趨吉避兇。但是往往身在局中,無法逃脫,最后說不定成為犧牲品。
我要怎么做?賈家,薛家,王家,史家,這四大家族最終的結(jié)局必定是敗亡的,難道自己也要被處理掉?不!我不愿,他想起夜里夢中的那些場景,心頭不免多了些恐懼。
王攸的面色凝重,薛蟠自然發(fā)覺了前者的不對勁,但認為是自己身上的酒氣未散,再加上可能還有著昨夜娼妓身上的胭脂味,惹得這位表弟不高興。從他的眉宇間依稀看見了舅舅王子騰的影子,心下一凜,隨即正色道:“攸兄弟,你沒事吧?!?p> 就連姍姍來遲的香菱,薛蟠也是沒有怪罪。
此時門外有小廝進來傳話,“攸大爺,太太讓你過去,說是有急事,老爺也在。”
王攸的思緒一下子被打亂了,但也聽到薛蟠的關(guān)心之語,于是回道:“薛大哥,我還有事,茶改天再喝。對了,姑母和姐姐那邊幫我說一下?!?p> “好!”薛蟠應(yīng)了點了點頭。
于是取下掛著的黑色大氅,快步出了門,入眼處,一片銀裝素裹。有著一小廝半跪在地上,見到王攸出來后,便是上趕著迎了上去。
不過王攸沒搭理他,奔著榮禧堂的方向就去了。
薛姨媽和薛寶釵自然聽到了小廝說的話,連忙也是走出來,并且派人拿了些金錁子賞給了這個小廝,順便還派了個丫鬟跟了上去,想知道前頭發(fā)生了什么事,后來想起今日還未給賈母請安,便又是急忙帶著寶釵先去了賈母處。
王攸一路上心生奇怪,不知大姑母王夫人把自己叫過去所為何事?還有小廝最后一句老爺也在,除了想要嚇嚇自己,可見這事姑父也頗為重視。
莫不是父親?!
一會兒,王攸便是來到榮禧堂東側(cè)的三間耳房門口,只見伺候姑母的丫鬟金釧兒,彩云,彩霞,秀鸞,秀鳳,甚至周瑞家的也站在外面,而自己的丫鬟和嬤嬤同樣肅然而立。
見到王攸從小門處過來,都是面色一喜。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從當(dāng)年從金陵王宅帶過來的貼身丫鬟,自然知曉眼前這位爺日后是何等的地位,于是直接打起了簾子。
王攸躬身進去,發(fā)現(xiàn)姑母王夫人和姑父賈政對面坐在炕上說話。待王攸進了里間后,外面的丫鬟嬤嬤一并進去伺候。
一見他進來,王夫人便是面露微笑的喚道:“攸哥兒,來?!?p> 不過王攸看見賈政,倒是先行了晚輩禮,“侄子給姑父,姑母請安!”
賈政對于這個侄子,雖說這數(shù)月來,見得次數(shù)不多,但也知道王攸喜歡讀書,有些時候頗像他,身上有著一股文人的書卷氣。有時候也不得不感嘆要是王攸是自己的兒子就好了,想到這,免不了和自家的賈寶玉做了對比,心中嘆了口氣,若是珠兒還在,必定也是這般模樣。
然后賈政想起桌上的書信,和聲的說道:“攸哥兒,起來吧。你父親來了信,說是過幾日就回京了,到時要接你回家?!?p> 王攸愣了愣,因為這句話昨夜夢中那人對自己說過,于是點點頭。
王夫人見王攸臉上并無喜色,以為是呆著了,笑著說:“怎么了?”
王攸恢復(fù)了過來,解釋道:“父親,母親回來,我自然欣喜,只是數(shù)月未見,心中思慮這些日子以來未在父母膝下侍奉,故心有慚愧?!?p> 賈政聽到王攸不卑不亢的說著這段話,心中自是贊賞,摸著自己的胡子也笑著說道:“賢侄有此孝心,日后必成大器。”
于是便讓王攸也去賈母那邊請安。王攸應(yīng)聲稱是,便是從里間退了出去,隨后來到賈母處。
就如第一次進榮國府一樣,只不過此時這間正屋的大廳內(nèi),多了不少人。
賈母見到王攸到來,面上又是多了份笑容,她作為這榮國府的最高領(lǐng)導(dǎo)者,又怎能不知曉王子騰即將回京述職的消息。
“王攸見過老祖宗!”和第一次的老太太不同,這一次王攸稱呼賈母為老祖宗,自然喜得賈母開懷大笑,連忙從位置上走了下來,要扶起王攸。
“好孩子,回到自己家之后,要時常過來看看?!?p> 王攸起身點點頭,答應(yīng)了下來。隨后向薛姨媽請安行禮,接著是邢夫人,再然后是鳳姐。
王熙鳳見到場面變得有些傷感,連忙出來笑著說道:“老祖宗,叔父不是還有幾日才回京嗎?攸哥兒還得在這住幾天呢?哪能立刻就走的,再說姑媽都在這邊,哪有侄子不常過來親近的道理?!?p> 賈母見王熙鳳說的有理,自然少不了打趣她,但見到王攸這個孩子依舊是知禮守矩,于是將在場當(dāng)中王攸沒見過的數(shù)人指給了他認識。
“這是你珠表哥的媳婦李氏,這是寧國府你珍大哥的媳婦尤氏,以及蓉哥兒媳婦秦氏?!蓖踟灰恍卸Y。
王攸自然知道這珠表哥的媳婦是十二釵之一的李紈,而蓉哥兒媳婦秦氏是十二釵之一的秦可卿。
秦可卿第一次見到這王攸,心里也是好奇,定睛望去,卻是發(fā)現(xiàn)王攸身上有著一層寶光浮現(xiàn),再加上那俊逸面龐和全身瀟灑俊逸的氣質(zhì),真算得上是一位圣人!
不知不覺間盡是癡了,許是察覺到不妥之處,連忙還禮。
“莫非他就是姐姐口中的那個人?”秦可卿驚奇的同時,不確定的捫心自問道。
王攸不甚在意,在結(jié)束行禮之后,直接找個椅子坐了下來,品著桌上的茶水。
王熙鳳看到秦可卿的失常之處,便是跑過去小聲的打趣道:“怎么了,我這弟弟臉上莫不是有花不成?”
“你瞎說什么了,只是你這弟弟將來是要做大事的,自然是要注意的?!?p> 王熙鳳心中自然一喜,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這弟弟將來是要為官作宰的,但是既然有別人也這么說,面上還是謙虛道:“不過還是個八九歲的小孩子,現(xiàn)在哪里能看得出?”
秦可卿不理她。
賈母今日有些開心,想要逛逛自家的園子賞賞花,順便打算去聽出戲,臨行前讓李紈去請王夫人一道過來,于是眾人就趕忙起身一道陪著了。
小道上賈母由尤氏和邢夫人攙扶著,王夫人和薛姨媽緊隨其后,再之后是李紈,王熙鳳和秦可卿,而賈寶玉和三春姐妹,林黛玉和薛寶釵幾人一道,至于王攸依舊在想王子騰回京之后的事,所以落在了最后。至于眾丫鬟和嬤嬤都遠遠地看著,隨時聽從吩咐。
賈寶玉以為王攸是因為即將離開自己和姐妹回家受舅舅管教而不開心,所以看到王攸時常面露難色的樣子,也是不好打擾他,賈寶玉自以為明白,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而林黛玉和薛寶釵卻似乎察覺到了不同,兩人對視一眼,于是故意放慢腳步。王攸正在考慮未來之事,并未注意前方薛林二人,自是撞了上去,惹得眾人哈哈一笑。
“你瞧,往日里覺得他和寶玉是不一樣的,今日倒也有了些呆氣!”林黛玉用帕子遮住自己的嘴巴,笑著說道。
“許是昨日的酒還沒醒呢?”一旁的賈寶玉笑著插了一句。
“是不是看上了我們家的哪個姑娘不想回家了?”王熙鳳看了一眼周圍一圈的姑娘,笑著對王攸打趣道。
此時賈寶玉笑容停了下來,他狐疑的看向和自己同年的表弟,而賈母也笑哈哈的說道:“你這個猴兒,嘴上沒個輕重,他們還是個孩子,哪里懂得這些。攸哥兒想來是擔(dān)心日后不常見面疏遠了才道?!?p> “哎呦,老祖宗教訓(xùn)的是,我這就自打嘴巴子。”王熙鳳不置可否的笑笑,她自然明白老太太心里的想法,但還是假裝用手打了打自己的臉。
王夫人和薛姨媽心里也各自打著算盤。
賈母并不在意小輩之間的打鬧,也樂的他們?nèi)绱诉@般。
王攸聽到鳳姐的打趣,只是搖了搖頭,便是對鳳姐說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