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一個消息…說是夫子當年,參加兩浙路發(fā)解試的試卷上,那幾篇文章都不是他寫的!乃是他家過世的二弟所做…他家那位二弟,當初可是有名的聰明博學!都說那時候誰知道夫子,只知他家的二弟,只可惜如此多智多才的人,卻未及參加科考就早夭了…如今流言紛紛,都指向夫子…”小狐貍緩緩說了,適才在路上聽到的各種傳聞。
“嘿嘿!這就開始啦?那位二郎,確實比夫子讀書成器多了!只是年幼時,太淘氣!起初,是家中想著管束幾年,再讓他出去。哪知略懂事些,身子又不好,竟是一病不起,就去了!”石頭輕輕道。
小狐貍眼睛瞇了起來,問道:“是何病癥?”
石頭輕笑道:“說了…你也不會信,我起初也不信!…牙疼!”
小狐貍果然變了臉色,冷聲道:“你說你起初也不信!然后呢?”
石頭無奈,嘆道:“閻王手下有好幾位判官,你曉得吧?”小狐貍點點頭,有點不耐煩,卻想著石頭不會無的放矢,按耐著性子往下聽。
“其中有一位通醫(yī)理,我去問了那位!那位說道,人的牙齒聯(lián)通心臟,有時候看著是牙疼,其實是這里的病癥!”石頭指了指左胸!
小狐貍愣住了,寒聲問道:“那些郎中曉不曉得?”
石頭立即搖頭道:“這個我哪里曉得!估摸那些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概曉得,一般般的,自然是只曉得一般般的!”
小狐貍依舊冷著臉道:“果真…只是誤診?”
石頭鄭重道:“夫子不懂醫(yī)理!至少,那時候不懂!”
小狐貍還是不大相信,看著石頭,石頭接著道:“他們家也算是江南書香世家,只是這書香世家都有個不好的脾性,不喜官場,只喜歡著書立傳,家里勾心斗角的并不多見,倒是迂腐的一大片,你想的那個不至于!”
小狐貍?cè)耘f心有不甘,一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小石頭睜著大眼睛望望石頭,又望望自己,湯也忘了吃!
小狐貍急忙安撫小石頭,給他夾了菜,叫他慢慢吃!
小石頭隱隱明白,翁翁和姨姨在說要緊的事,他小聲的喝湯吃菜,想著不要打擾了翁翁和姨姨!
小狐貍忽的想到,隨即問道:“你去尋了判官!其實你也懷疑!那判官只說了這些?”
“年少智高,本就是早亡之相!那病癥應(yīng)當是他出生時就有的,只是一時不曾發(fā)作,慢慢發(fā)做起來…你也曉得,誰會將牙疼當做大病癥來看,家里自然是心疼的,也四處求醫(yī),偏偏沒有遇到一位真正的岐黃國手,這就是命數(shù)!誰也無法!”石頭肅著臉,輕聲道…
小狐貍想問石頭,如今的那些流言,可是你布得局?
一轉(zhuǎn)念又想,這不是明白著么!
何況,小狐貍也看出來了,石頭的布局從來都是隨緣就勢的,可見凡事必有緣故,只是時候未到,這時候一到,誰也逃不了!
許宣也聽到了流言,起初只當是無稽之談,不以為意??闪餮詤s塵囂甚上,越發(fā)說的不堪!
最初,只是夸那位二郎,如何如何驚才絕艷!夫子如何如何平庸!如今竟是說道,是夫子設(shè)計謀害了二郎的性命,這就委實過了!
今日,書院里有幾個學生在偷偷議論,往日他們說的那些,許宣絕不會多聽多管,可今日他們說的是夫子!
許宣忍不住駁斥了幾句,與他們爭辯起來。
其中一位學生卻說了一句“坊間流傳的那幾張手稿某可是看過的,正是當年夫子應(yīng)試的文章,卻是那二郎用一手極漂亮的飛白寫的!”
許宣脫口駁斥道:“這才好笑!夫子就不會寫飛白么?”
那幾位學生都笑了起來,鄙夷道:“虧得你跟了夫子這些年!你幾時見夫子寫過飛白?”
許宣還要爭辯,卻被人拉住,正是另一個同窗,拉著他往回廊里走去,勸道:“漢文與他們有何可爭執(zhí)的!走了!某想到了一個法子…”
許宣本欲掙開,一聽他有法子,急忙跟著他離開了…
到了園子里,那位同窗拉著許宣道:“不就是飛白么!某以為,夫子別的都不用管,尋個日子,就在書院里,當著大家的面,寫一幅飛白出來!那些流言不攻自破!”
許宣一聽,豁然開朗,興奮點頭道:“對!走,一道與夫子說說去!”
那同窗黯然道:“某昨日下課后,特意去了夫子家,說了這法子。夫子卻不以為然,還道由他去!說若是當真依著某的法子寫了,才是短了自家的氣度!某當時只覺夫子所言甚是!可才剛聽著漢文與那些人爭執(zhí),又還是想著勸勸夫子,漢文,你也去勸勸夫子吧,某再去尋幾位同窗,一道向夫子建言!”
二人商議定了,分開去尋了各自交好的同窗,再又各自去向夫子建議!
許宣原先在書院讀書的時候,也有幾位交好的同窗,只是他旁聽之后,漸漸疏遠了…
這些日子,他們漸漸聚攏了,商量著一同支持夫子!
可夫子卻始終拒絕!只道:“某的清白何須證明!清者自清!”
庴伯端著托盤進了書房,卻見夫子盤著腿,靠在榻上,手里握著一卷書,人卻看向窗外…
窗外,正是細雨輕輕敲打芭蕉,這就入秋了!這幾日的螃蟹好,可夫子失了胃口,家里也就不敢多做。
今日試著做了蟹生,以往夫子最愛蟹生,庴伯想著端來試試,或許夫子就有了胃口!
庴伯先將托盤擱一旁條案上,收拾了榻幾,才端了托盤,在榻幾上布置了一碗二陳湯、一碟胡餅,一碟算條巴子,一小盅蟹生,還溫了一壺花雕,蟹寒,需得以酒下之。
見夫子依舊看著窗外!自己進來這些時候,夫子竟是不曾聽到動靜,庴伯倒有些不愿打擾了夫子。
走到書案前,收拾了筆墨,一看那裁好的紙張上的字,庴伯不禁心疼自家夫子!
夫子年幼時,也曾經(jīng)試著練過飛白,可這人啊!有人做起來駕輕就熟,有人就怎么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