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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與蝣

蜉蝣(二)

蜉與蝣 麓尋 1827 2020-08-18 20:37:26

  只不過讓我最驚訝的是,她有記憶。

  她告訴我,她的主人對她很好,曾經(jīng)花錢做過手術(shù),那時候本來要死了,但好在,那個寵物醫(yī)生的妙手回春。只不過最煩惱的是,她擁有了15小時的記憶。

  我說,那很好啊,你這樣總比那些奇奇怪怪的伙計強啊。

  在那之前她告訴我了關(guān)于金魚幾秒鐘記憶的密碼。

  我看不到她那時候的表情,只是語氣有點喪,反正有氣無力地說:“我寧愿無憂無慮?!?p>  剛開始真不明白,這個和記憶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沒有任何邏輯,但氣氛突然靜下來,這就變成了直擊我人生,哦不,龜生的問題。

  她或許知道我這類龜不僅活的久,記憶也不錯。看遍了海底所有的珊瑚,聽遍了一切海星的秘密,卻不明白怎么去消化這些東西,記得多就清楚失去了多少。不感傷,又對不起曾經(jīng)擁有時的美好;感傷,本該到來的快樂。

  在她印象里人類也好想是這樣,記得的是本該忘記的隔閡,卻時常唱著遺忘。我笑了笑,其實我也早就有這樣的感覺,那些來來往往的老顧客就是最好的例子,只是我孤陋寡聞罷了。

  那我負(fù)責(zé)幫你記著吧,我說。

  正如她所言,只能記住十幾個小時,一覺醒來全部忘了,擺動著尾巴問我這是哪里。我說,這個角落是你家。每天一起床就有很多問題,問昨天發(fā)生了什么,自己是誰。我索性耐心地每天早上想好怎么說,天衣無縫地告訴昨天發(fā)生的一切,除了那些金魚的嘲笑。

  她某天問我,真的每天都這樣美好嗎?我點了頭笑著說,你今天也是最美的。

  我知道,可能因為手術(shù)的原因,她這個真正的水中貴族的華麗被刀疤劃傷,眼角圓鼓的眼珠似珍珠一樣,對明天貯存著星光。

  盡管那些是自知的謊話,但世界何嘗不是個騙局。在夢里清醒,卻在現(xiàn)實中迷失。

  時間久了,總有些奇跡發(fā)生,比如那天早晨她醒來叫了我的名字,當(dāng)然會頗為驚訝。她卻笑著說,因為覺得有些事情有些人需要記住。我說,咱們?yōu)槭裁蠢鲜窍矚g笑啊。的確,每次說個話都是笑著。

  她說,因為開心。至于開心什么也不明白,或許是因為她能記得快樂。

  當(dāng)偶然成了必然的開始,就是她和我一樣可以記很久的東西。我試探過,問她這里是哪里。她回答,這里是我們的家。

  她漸漸地跑出我的故事,我編的謊話漸漸被戳穿,這種感覺是心虛害怕。索性給她講故事,把她留在這個角落。從海里的,店里的,昨天的開始,變成了未來的,甚至離開這個世界。

  我自夸自己是個預(yù)言家,她不信,質(zhì)問我:“你知道明天會很美好嗎?”

  我笑而不語地默認(rèn)。

  是,從她開始有屬于自己記憶的時候,我的小把戲開始兜不住這個簍子了。只不過我相信她沒有懷疑我,畢竟每天和我談心,說她心里有個認(rèn)識了很久的人類,每次想到那個人的時候就會很悲傷。她沒說錯,不經(jīng)意的生物波驗證了一切。

  沒辦法只能安慰她,我說,放心那個人會來接你的。

  也就從那個時候開始害怕失去她,畢竟我們屬于不同種類,天壤之別。但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欺騙不了自己,就像黑下來的天,逼迫自己去相信太陽已經(jīng)無影無蹤。

  所以,她走了。

  走的那天是四月的傍晚,只不過來接她的不是之前的那個亞洲女子,而是個亞洲老人。他眼中的傷感和主人接待他時的一樣,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我體會的到那種陰沉沉的天空,和細(xì)雨的渲染。

  之后的五天,店鋪緊閉著,無光的魚缸充斥著慌張。不知道主人去哪里了,反正那幾天他沒有帶我去散步。

  當(dāng)?shù)赇佋俅未蜷_的時候,主人把我裝進籠子里帶走。那場葬禮上我也是久違的看見了她,我的金魚朋友。她回到了那個富麗堂皇的籠子,還是溢著以前的光澤。

  天陰陰的,人們西裝革履打著傘,或許只有主人比較特殊,還是穿著那件每次和那個亞洲女子見面時候的灰色襯衫。

  他手里的我看見了她,她在籠子里,我使勁地打招呼,始終沒有回應(yīng)。待雨霧露出緩慢過來的她,我笑著說,好久不見。

  她看見了我,眼中的漠然勝過天上的云,那種感覺好像是看穿了什么,被欺騙了什么。以至于那種莫名想去解釋什么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的聲音在主人倒下的那一瞬間,變得縹緲。她記得我,只不過我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落,那是她努力記住我們發(fā)生的一切,仿佛上帝給我開了高光,但那些最不想讓她記住的,卻成了離開時的通行證。

  如果她沒有記得該多好,沒有記得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不想她記得。但她記得,那些曾經(jīng)忘記的憂慮,以及該還的樂極生悲。

  誰也沒有錯,主人暗戀那個女子也是一樣。只是錯的是,遇見時的以后,那些已成定局的波瀾起伏,和海市蜃樓。

  或許因此那些非主流的句子總是提:“沒有遇見該多好?!?p>  當(dāng)后來的一切成了必須,便是記得一切的開始。

  我問她,你還記得嗎。她一定沒有聽見。

  但是我也欣慰那場喧嘩的雨可以最為陪伴,畢竟結(jié)局往往有個遺憾作為懸念。

  愿她記得的美好是我曾經(jīng)騙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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