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船速很快，但皇帝出巡隨從眾多，加上皇女皇子和大臣們，船隊足有數百艘，速度也快不起來太多。
每到一處，元晗并不像上次一樣，帶著元琮和元清去探訪民情。一來隨行的皇子皇女太多，元晗暫時還不想表露出自己的傾向，所以干脆都不帶在身邊。二來南朝的暗衛(wèi)被編成了影衛(wèi)，散落在大周各處，時時向元晗稟報百姓生活中的柴米油鹽，也就不需要親自去探訪了。
是以船靠了岸，元晗在當地官員的陪同下，看了看風土民情，嘗嘗當地美食，全然一副游山玩水的樣子。這讓很多官員松了口氣。
元晗心中冷笑，面上不顯。只要是影衛(wèi)上呈的折子上，沒有太大錯處的官員，元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放過了。
但總有強行撞上來的出頭鳥。
行至霞州地界，剛剛進了蔚陽縣的城門，夾道歡迎的百姓中，拼死撲出來一位衣衫襤褸的男子，手中握著一卷紙，大喊道：“草民有冤屈！”
接駕的霞州刺史黃平立即慌了神：“來人！將此驚擾圣駕的刁民拖下去?！?p> 元晗所過之處皆是守衛(wèi)森嚴，沒有皇帝暗中授意，怎可能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輕輕松松突破侍衛(wèi)們的防線，攔到皇帝的車駕之前？
御輦的車簾掀起：“黃愛卿，何不聽聽到底有何冤屈？”
黃平下意識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陛下，此人身份不明，臣擔心陛下的安危?！?p> 元晗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側過頭去吩咐道：“把他帶到行館去，審問一番。”
丁影行禮：“屬下遵旨?！?p> 這套把戲雖然老，但勝在好用，這一路上還會上演多次。待到平安度過的官員們回過神來，便能想明白，不是她們拙劣的演技糊弄了過去，而是皇帝不想追究罷了。一方面震懾她們，另一方面也是水至清則無魚。
這一審審出來的結果，讓黃平更是汗如雨下。
男子狀告蔚陽縣縣令衛(wèi)立，強逼平民為奴，濫用職權，魚肉鄉(xiāng)里。訴狀寫得洋洋灑灑，可真正讓黃平慌張的，是衛(wèi)立這個人的背景。
衛(wèi)氏分家后，衛(wèi)蘊冬一支是西府，衛(wèi)莞一支是東府，其余旁支各自依附。但衛(wèi)立心思活絡嘴也甜，在東西兩府左右逢源，是以兩府對她都有照拂?，F在狀告衛(wèi)立，等于是在狀告衛(wèi)家，而且連著兩支的衛(wèi)家一起牽連進去了。
元晗聽了稟報，不見動怒，反倒是淡淡問：“黃愛卿，可有此事？”
黃平心驚膽戰(zhàn)，不知該如何回答，又聽上首的皇帝問：“黃愛卿何故兩股戰(zhàn)戰(zhàn)，是這個衛(wèi)縣令有什么背景嗎？”
這還需要問嗎？這個“衛(wèi)”姓不就說明了一切？
黃平突然靈光一閃：“是臣失職。衛(wèi)縣令的正夫姚氏，和宮里的姚美人是同族的兄弟，又是皇后和德君的同族姐妹。皇后高義，臣平日里對她也是十分放心，不料她竟做出這些貪贓枉法的事情來。”
元晗滿意地點頭，這個黃平腦子倒是轉得快，這就猜到了元晗要借地方上這些家族里不上進的族人，震懾一番士族。
“皇后德君和姚美人都不在，去把瑯兒和珃兒叫來吧?！?p> 十一歲的元瑯帶著九歲的元珃到了大廳中。
青嵐把事情說了一遍，元晗問道：“你們在南書房也讀了幾年書了，你們覺得這件事要怎么處理？”
元珃無措地看了一圈，最終把目光投向了元瑯。
元瑯終究年紀略長，想了想道：“夫子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母皇不如將衛(wèi)縣令的事情交給黃刺史查察，若是有罪，自當按律論處?！?p> 這個答案顯然并不能讓元晗滿意，若是元琮，定然能知道元晗的用意，給出完美的解決辦法。轉而一想，元琮自幼是她親自教導，能有這樣的眼光也是應當。這次原本也只是敲打士族們，并不打算動手，這樣處理也不是不可以。
元晗笑著對元瑯點頭：“就依你的說法，黃愛卿，你去辦吧?！?p> 六皇女元瑯向皇帝進言，處置了衛(wèi)家旁支衛(wèi)立一事，很快便傳揚開來，在百姓口中落下了好口碑。
衛(wèi)執(zhí)榮目露焦慮：“大姐，陛下這是要做什么，抬六皇女壓太女？還是對我們衛(wèi)氏有什么不滿？”
有王氏張氏的例子在前，元晗稍稍對士族流露出半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人膽寒。
衛(wèi)執(zhí)蕓皺眉：“一點小事，慌成什么樣子？陛下對王氏張氏出手的時候，哪次不是一擊即中？這次宮里的姚美人和德君只是得了陛下的申斥，不過是借著此事敲打士族罷了。老五，你去跟老四查查咱們家還有沒有什么能當做把柄的族人，都去警告一番?！?p> 衛(wèi)執(zhí)榮放下杯子出門去。
衛(wèi)執(zhí)茗也有些擔憂：“大姐，我們衛(wèi)家這幾年是不是收縮太過？若是在朝中半點影響力都沒有，如同先帝的九皇女一般，我們根本保不住太女?！?p> 衛(wèi)執(zhí)蕓搖頭：“王氏擋了陛下的路，和我們衛(wèi)氏不同，不要太過憂慮。如今朝堂之上，各派勢力相互制衡，朝政牢牢握在陛下手中，她不會允許衛(wèi)氏擴張的。我們如今和太女有了血緣的牽扯，像崔家那樣做個純臣是不行了，但做個忠臣還是可以的?！?p> “大姐的意思是說，順著陛下的意思，不與太女過分親近？”
衛(wèi)執(zhí)蕓似是覺得有些棘手，皺眉不語。
消息傳到衛(wèi)執(zhí)顏耳中，又是一番光景。即便智計略遜于西府的衛(wèi)執(zhí)蕓，但為官多年，看問題的眼光還是有的。
“送信給宮中的德君，讓他好生安撫一番姚氏，為他謀個晉位。也不要為了六殿下的好名聲而得意，陛下這么給六殿下設套，分明是并不在意她。大義滅親聽上去固然好，可這樣日后誰還敢依附我們家，效忠六殿下?！?p> 這一招殺雞儆猴，效果很明顯，各家都暗中約束旁支屬臣，給之前沒處理完的破事兒收拾爛攤子，生怕再被元晗拿住把柄，成了那只被殺的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