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被罰跪在宮門前的消息傳開,青嵐把事情和元晗說了。
元晗蘸墨的手只頓了頓,便繼續(xù)在折子上批閱:“你覺得太女去楊府,做什么去了?”
“奴才聽說,太女回宮時笑容滿面,想來是得到了什么好消息?!?p> 青嵐說完,元晗只淡淡“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直到天色漸暗,華燈初上,元晗才放下筆:“走吧,去看看太女?!?p> 元琮在宮門外跪了快兩個時辰,膝蓋早就跪麻了,腦子也混混沌沌。她自出生起,很少被懲罰,少有的幾次被夫子打手心,也是因為替元清背黑鍋。自從除了求娶這件事,衛(wèi)蘊冬對她動了兩次手了,現(xiàn)在又被罰跪。
正想著,眼前出現(xiàn)了一抹玄色的衣擺。抬頭,在昏暗的天色里,看清了元晗的臉。元晗帶著淡淡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如同小時候那樣:“又惹你父后生氣了?”
元琮的委屈仿佛瞬找到了突破口,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下來:“母皇。”
“唉,還哭上了?!闭f著背對著元琮蹲下,“上來吧,朕背你回去,別在外面哭,被人看見了要笑話你?!?p> 元琮趴在元晗的背上,母親堅實的背脊給了她極大的安慰,眼淚掉得更兇。未央宮里燈火通明,元晗一路背著元琮,走過逐漸被夜色籠罩的宮道,走進了燭火煌煌的大殿。
元晗把元琮放在矮榻上,吩咐青嵐取了藥來,撩起她的衣物,一邊輕柔地上藥,一邊溫聲問:“今日怎么了,惹你父后生了這么大的氣,他從來都不舍得動你一下,今日又是動手又是罰跪的,連面子都不顧了。”
元琮想起父后以往溫柔的詢問和精心的照顧,不免內(nèi)疚起來:“是兒臣的錯?!?p> “那你說說錯在哪了?朕也好替你求個情?!?p> “兒臣今日去了楊府,想問問云兒愿不愿意做兒臣的正君??墒窃苾赫f,正君之位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兒臣今后若是有了別的君侍,他只能與純父君一樣,日日在宮中等待母皇的垂憐?!?p> 這話聽在元晗耳中,難免有幾分唏噓。當(dāng)年,楊崇也是背過身去,抹著眼淚對她說:“我要我的妻主一心一意,你走吧?!?p> 或許楊崇前幾日說的對,沒有和劉霞那段婚姻的打磨,他根本不會愿意入宮。
“母皇?”元琮見她停下動作,輕喚一聲。
“那你自己呢?你愿意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我愿意?!?p> “哪怕丟了太女之位?”
元琮遲疑片刻:“我愿意?!?p> 元晗放下手中的藥膏,看著她的眼睛:“琮兒,你想好了嗎?”
元琮低下頭去,元晗眼中涌起的,諸如希冀、不舍、失望、贊許這樣矛盾又復(fù)雜的情緒,讓她十分陌生。
元晗的心情的確十分復(fù)雜且矛盾。她一面被元琮放棄一切也要娶劉云的勇氣打動,一面又失望她栽培了十幾年的繼承人,沒能過得了兒女情長這一關(guān)。
“你真的想好了嗎?”
元晗又問一遍。
元琮點點頭又搖搖頭:“父后不會同意的?!?p> 元晗將冰涼的藥膏擦在元琮被打的臉上:“只要你愿意,他會同意的。”
衛(wèi)蘊冬罰元琮跪在宮門外,自己也是放心不下。
露微數(shù)次讓人暗中查探宮門口的情況后,終于帶來的好消息:“陛下去了宮門前,背著太女回未央宮了?!?p> 衛(wèi)蘊冬松了口氣:“陛下親自背著琮兒走的?”
露微點頭:“太女似乎在陛下背上哭了一場。”
小孩子受了罰,對于前來解救的人,自然要釋放一些委屈的。便不再過問元琮的情況。
元琮剛在元晗那里吃了定心丸,第二日便又得知了一個壞消息,衛(wèi)蘊冬召卓致遠進宮了。
元琮在御書房和元晗批閱折子,得到消息的時候,卓致遠已經(jīng)回去了,她無從得知衛(wèi)蘊冬說了些什么,當(dāng)下就要去長樂宮。
元晗用朱筆在她手背上一壓,淡淡的眼神瞟過去,仿佛有千鈞壓力,讓她不敢妄動:“皇后不會越過朕的,你越是沉不住氣,就越會激怒他。”
元琮只能坐回去,但依舊心神不寧。好不容易批完了折子,得到元晗的放行,可又不敢沖進長樂宮詢問,生怕再惹怒了衛(wèi)蘊冬,讓他不管不顧下了賜婚的旨意。
如元晗所說,衛(wèi)蘊冬的確沒有做什么逾矩的事情,總要元琮自己想明白了才好,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用強硬的手段,不然父女間少不得要存下隔閡的。召卓致遠進宮也只是為了試探元琮的反應(yīng)。
卓致遠早早就得到了口風(fēng),宮中可能會為她賜婚,現(xiàn)在被皇后召進宮,知道是皇后要相看,并不意外。至于賜婚人選是誰,她還蒙在鼓里。
元琮惦記著衛(wèi)蘊冬召人進宮的事情,又不敢直接問,在御書房里坐立不安,可真正出來了,卻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恍恍惚惚出了宮去,竟然又在一家酒樓門前,見到了卓致遠。
卓致遠正和幾人站在門前說話。她面帶酡紅,顯然是喝了酒。同行幾人比比劃劃,似乎要邀請她去哪里。
元琮順著她們指的方向看過去,似乎是秦樓楚館。而卓致遠使勁兒擺手,似乎是在拒絕。最終,同行之人悻悻離開,卓致遠也朝著反方向而去。
元琮心情稍微平復(fù)了些。這個卓致遠似乎品行還不錯,云兒嫁給她應(yīng)當(dāng)不會受欺負(fù)的。但隨即便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為什么會想著讓云兒嫁給別人?
在這樣自我懷疑和震驚中,元琮渾然不覺自己走進了偏僻的巷子中,連明池的呼喚也沒有察覺。
巷子里沒有燭火,只有隱約的月光。明池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著。
突然從巷尾轉(zhuǎn)出一個人影,明池嚇得一聲尖叫,終于喚回了元琮的神志。巷尾的人顯然也沒有想到,這樣偏僻的巷子里居然還有人,嚇得丟掉了手中的紙包。
元琮借著昏暗的月光看過去,竟然還是熟人。
“玦堂姐?!”
元玦嚇的手一抖,差點又扔掉了手里的東西。抬起頭來,不可置信道:“太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