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疏桐的手指尖停留在元晗的嘴角:“殿下若是不開心,在臣侍這里可以不用掩飾。臣侍不是小孩子了,不至于連殿下的難過都看不出。”
元晗握著他的手,重重把他抱在懷里,力氣大到仿佛要把他揉到骨頭里去。
“母皇的身體不好了,樓院正說也就半年了,很有可能今年冬天都熬不過去?!?p> 張疏桐沒想到是這樣的事情。泰初帝今年身體不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墒菦]人想到居然這么嚴重。
“我小時候不受寵,對母皇的孺慕之情從來都放在心底。后來年長些便離京讀書,甚少承歡膝下?,F(xiàn)在,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張疏桐撫著元晗的背,輕聲勸慰:“殿下現(xiàn)在還有機會,樓院正說只有半年了,可是還有半年啊。既然如此,殿下何不移步行宮,承歡膝下呢?”
這個元晗并不是沒有考慮過,但避暑行宮離京城路程太遠,一天勉強跑一個來回。她初初監(jiān)國,很多事宜需要立即執(zhí)行,信使來往行宮多有不便。
也不能像泰初帝往年一樣,把朝臣們都帶過去。闔宮君侍都在避暑行宮,外臣多有不便。
可是入秋后泰初帝就移駕溫泉行宮,離京城近得多,往來也方便多了,侍奉泰初帝身邊實為可行。
想到這里,元晗在張疏桐側(cè)臉上重重一吻,眼睛里終于有了笑意:“多謝桐兒的主意了?!?p> 張疏桐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孟浪行為鬧了個臉色通紅,側(cè)過身去不看她:“臣侍為殿下分憂,殿下卻這般戲耍臣侍?!?p> 元晗笑著連連賠罪,哄了好一番才哄的張疏桐重展笑顏。
有了想法,元晗第二日便召了禮部尚書梁玄問話。
“母皇入秋后移駕溫泉行宮一事安排的如何了?”
梁玄這個新上任的禮部尚書,顯然這段時間忙得不輕。她擦了擦額頭上因一路小跑沁出的汗珠:“回殿下,溫泉行宮偏重小巧玲瓏,比避暑行宮面積小上許多,所以陛下甚少駕臨。主體行館尚算完好,其余館閣還需修繕。臣已經(jīng)與工部高尚書詳談過了,工部近日就著手修繕,定在陛下駕臨前竣工?!?p> “本王打算母皇駕臨后隨侍行宮,禮部準備一下吧?!?p> 梁玄覺得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都能想象到未來禮部與工部忙的雞飛狗跳的樣子。
雖然工程浩大,但是皇帝的事情上下都不敢怠慢。溫泉行宮在工部緊趕慢趕半月后被修葺一新,迎來了泰初帝的圣駕。
八月二十九日,泰初帝移駕溫泉行宮,隨侍只有薛皇后、惠皇貴君、和賢君等人,其余人既沒有伴駕,也沒有返回京城宮中,而是被留在了避暑行宮。
這一明顯不合理的舉動,在所有人都了然泰初帝身體狀況的背景下,也顯得可以理解起來。更何況,留在避暑行宮的都是低品級和沒有生育的君侍,引不起什么關(guān)注。
元晗搬到了溫泉行宮伴駕。朝中之事由左右二相先行批閱,再將折子送到行宮中。泰初帝精神好時,元晗念折子給她聽,得一兩句指點。天氣漸冷,閑暇之時元晗便與泰初帝母女二人擁爐賞雪,聊些風雅之事。
元清滿三月后,元晗命人接了他和張疏桐。溫泉行宮里,宛如祖孫三代的溫馨場面。小元清漸漸褪去了剛出生時皺巴巴的樣子,越來越玉雪可愛。眉目精致似張疏桐,又帶著元晗的幾分神韻。
不僅薛皇后和賢君幾位君侍喜愛的不得了,連泰初帝都抱了元清不撒手。
“陛下你看,小清兒這鼻子和嘴,是不是和晗兒小時候一模一樣?!毖屎簏c了點元清的鼻子,笑著和泰初帝說道。
泰初帝含著笑意看了看元晗,又看了看元清:“不錯,的確是相像。”
元晗也笑著湊趣:“兒臣看,清兒長大了,一定是個大美人?!?p> 滿屋子人都笑了,薛皇后隔空點點她:“你這當母親的也太會給自己貼金了,剛說完長得與你神似。想聽我們夸你俊美你就直說。”
小元清仿佛是被這歡樂的氣氛感染了,“咿咿呀呀”的發(fā)出些聲響。這像極了尋常人家的溫馨,在守瑞端著藥碗進門時,瞬間變得滯澀。
泰初帝到了溫泉行宮后,精神氣兒好了不少,不似前些時日,一日總有半日昏睡。元晗悄悄問了樓院正,泰初帝的身子是不是好轉(zhuǎn)了。
樓院正應(yīng)是得了泰初帝的吩咐,不再隱瞞她:“殿下,恕臣直言,陛下的龍體虧損已重,絕不是在行宮這幾個月便能調(diào)養(yǎng)好的。”
“那母皇近日……”元晗心里有了些不好的猜測。
樓院正嘆了口氣:“若是兩年前陛下能如現(xiàn)在一般,放下政事安心調(diào)養(yǎng),或許虧空的這般厲害?!?p> 兩年前。兩年前她才剛剛回京,在朝中還一無所有,泰初帝怎么能放得下政事,安心調(diào)養(yǎng)?
守瑞托盤中的藥碗,散發(fā)出苦澀的味道:“陛下,該喝藥了?!?p> 殿中的幾人都有些沉默。
薛皇后最先反應(yīng)過來,正要起身端藥碗,元晗先站了起來:“父后日日辛勞,今日就由兒臣服侍母皇服藥吧?!?p> 說著從托盤中端了藥碗,試了溫度,遞給泰初帝。張疏桐忙上前想要將元清從泰初帝的手中抱走,被她擺擺手制止了。
泰初帝一手托著元清的腦袋和身體,騰出一只手來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元晗又遞上漱口水和帕子,泰初帝漱了口,擦了唇角的藥漬,繼續(xù)逗弄元清。
守瑞端著藥碗退出大殿,氣氛這才又活絡(luò)了些,但終究不似方才。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這樣平靜美好的日子在皇家本就難得,現(xiàn)在更是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很快,眾人就各自壓下心中的想法,繼續(xù)維持這隨時可能終結(jié)的溫馨時光。
“今年的除夕祭祖,母皇既然交給兒臣,那兒臣就提個大膽的想法。除夕日,兒臣替母皇前往太廟祭祀先祖,還能來得及趕到行宮吃一頓年夜飯。今年只咱們一家人,那些臣子們,也讓她們陪伴家人去,母皇攆兒臣,兒臣都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