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爺爺為我打開了后院這扇緊鎖的大門以后,我便被要求搬到這個廟里來居住。
環(huán)境不錯,設(shè)備齊全,也可以有自己的房間,不需要再去搶學(xué)校宿舍的公共衛(wèi)生間和公共浴室了。唯一多出來的工作就是要負責(zé)廟里的衛(wèi)生。其他倒還好,但后院那一大塊地方實在是很麻煩,特別是棵大到不正常的櫻花樹,簡直就是二十四小時在不間斷地落花瓣,一天掃八百次都掃不干凈。
如果只是掃地也就算了,偏偏還有除掃地以外的麻煩,比如此刻……
“你真是沒用啊!”
樹枝砸在了我的額頭上,我沒有理睬,繼續(xù)掃著地。
“你真是沒用啊!”
又是一根樹枝,再一次精準地砸在了我的額頭上,實在是有些忍無可忍的我把手上的掃把扔到了地上。
“你有完沒完??!”
一堆碎樹枝朝著我的臉上砸了過來,我揮手甩開,然后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也朝著坐在樹杈上的櫻寧砸了過去。她并沒有閃避,只是像個魔法師一樣輕輕揮了揮手指,那坨泥土就像被地心引力牽引住一樣,徑直落回到了地上。
我下意識地轉(zhuǎn)身想跑,卻被搶先一步從樹上跳下來的櫻寧砸中,摔了個狗啃泥的趴倒在了地上。
“竟然敢朝自己的母親扔泥塊!”
“是你先砸我的好吧!”
“我是你母親,我砸你可以!你砸我不行!”
“什么母親啊!你就是個妖怪而已好吧!而我是人類!”
“誰告訴你你是人類了??!”
……
空氣突然安靜了一下,我和櫻寧都沒再說話。不知道櫻寧是再想些什么,反正我的沉默是因為:我在分析著櫻寧的這句話。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人類???”
在我問出這句話后,空氣再次安靜了下來。
然后,一個手刃劈中了我的后腦勺,把我震的有些發(fā)暈。
“別岔開話題!誰允許你朝我扔?xùn)|西的!”
“說了是因為你先砸的我!”
“我是你母親,我砸你可以!你砸我不行!”
“……”
感覺又吵回原點的我意識到,這個時候與其再據(jù)理力爭什么的,還不如乖乖裝死。于是我干脆把臉埋在雙臂間,無論櫻寧怎么戳我的后腦勺,我都不予理睬。
“喂喂!臭小子你可別想裝死!你說清楚這件事你打算怎么處理?”
“我能怎么處理?這種事情就算報警警察也不會管?。》炊菆缶娜擞锌赡鼙灰浴畬め呑淌隆蛘摺速M公共資源’這種理由抓進去?!?p> 我努力地像通過翻身把櫻寧從我的背上掀下去。但明明只是一個纖弱的女孩,此刻的櫻寧卻將我的雙肩死死地摁在地上,展示出一種“泰山壓頂”的壓迫感。
“蝶依當(dāng)年給你喂過奶!”
“……”
我一愣,腦子里突然閃現(xiàn)了與蝶依初見的場景。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聚集到了蝶依身上的某個特殊部位,我一下子就覺得臉頰火熱,但下一秒我那股熱浪很快下去了。
“你少騙我!她難道生過孩子嗎?沒孩子哪來的奶水!”
櫻寧一個頭槌正中我的后腦勺,我只感到兩眼發(fā)黑,差點兒就暈了過去。
“你想什么呢!她給你喂得牛奶!”
我又一愣,但很快就再一次的回過神來,“少來!如果她真的給我喂過奶,怎么會不知道你有一個兒子?……不對,應(yīng)該說:她怎么可能會對我一點兒映像都沒有!”
壓迫著我雙肩的力量突然變小了許多。
“你沒話說了吧!”
“我沒有騙你……”櫻寧的聲音很輕,卻出人意料的堅定,“蝶依她只是不記得你了……她不記得你是因為……”
櫻寧的回答被打斷了。
“你這是正在午休嗎?”
一個略覺耳熟的聲音,我愣了好一會兒才遲疑著抬起頭。
是后山遇到的那個中年男子,也是那群抓蝴蝶的人的頭。
“呃,沒有,我只是……在做俯臥撐……”
一邊說一邊比劃著的我,終究沒能靠雙臂把坐在我背上的櫻寧一并給撐起來。
“你還能下來啊?”
“下來?”原本正欣賞著櫻花的男人有些奇怪地朝我轉(zhuǎn)過臉來,“我并沒有爬上去?!?p> “啊,不是,沒什么……請問怎么稱呼?”
“你喊我老高就行了,是江東大學(xué)生物系的一名老師?!?p> 掙扎了好一會兒,總算是把坐在我背上的櫻寧給推了下去,我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你好高老師,我叫李珠兒,木子李,珍珠的珠……”就在開口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高老師朝我眨了眨眼睛,朝我露出父親般的笑容,“珠兒?真是可愛的名字??!”他將視線轉(zhuǎn)向眼前那顆茂密的櫻花樹,“這棵櫻花樹可真漂亮,好像比之前我見到的時候又大了許多?!?p> “之前……老師你來過這兒?”
高老師點了點頭,“很多很多年前了,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小孩子,比你還小,父母帶我上這兒來拜狐仙?!?p> 高老師的聲音變的很輕很輕,夾雜著滄桑的情感揉在其中。我轉(zhuǎn)過臉來,看著他的側(cè)臉,眼角的魚尾紋和鬢邊的白發(fā)都暗示了他年華的老去。
“高老師你們?yōu)槭裁匆ツ敲炊嗪??它們可能也有屬于它們的感情?!?p> 原本不敢說出口的話竟也在不知不覺中脫口而出,或許是因為感受到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人。
高老師愣了愣,他看著我再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笑容搞得有點兒尷尬,在加上櫻寧不停地在我們邊上蹦蹦跳跳地喊著“加油!說服他寶貝兒子!母親以你為榮!加油!”這種可笑的鼓勵,我覺得臉頰有些發(fā)熱。
“我這種想法是不是太可笑了……”
高老師搖了搖頭。
“不,一點兒也不。她們的確有屬于她們的感情,而且……”
高老師猶豫了一下,他伸手摘掉了自己頭上的帽子,用手理了理自己的頭發(fā),重新將帽子戴好后,高老師用一種吟誦一般的語氣,低沉沉地補充道,“而且啊,她們都很溫柔。”
我只覺得有些發(fā)懵,蝴蝶有什么溫柔可言的,這話有什么深意嗎?
“對于普通人類來說,蝴蝶的確沒什么溫柔不溫柔的說法?!?p> 站在邊上的櫻寧象是看破了我的心思,她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在高老師的身前跪坐下來,然后抬起手,在高老師面前輕輕揮動了一下,應(yīng)該是在測試高老師能不能看到她。
“但對于詩人這類充斥著浪漫主義情懷的人來說,蝴蝶或許是溫柔的?!睓褜幏畔滦∈?,正襟危坐地注視著高老師的眼睛,“當(dāng)然,還有一種人也會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
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補充道:“那些曾見過蝴蝶擬人化后的人類……”
蝶依身穿鮮艷服飾朝我屈身行禮的畫面。
在這時毫無征兆地竄進了我的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