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瑯軒二樓通風(fēng)的房子西北角的窗戶，正好對著診所方向。所以，那喧天的火光盡收眼底，一個蘑菇云先沖上天空，緊接著，另一個蘑菇云又沖上了天空，等第三個蘑菇云沖上天空時，無數(shù)火星斑塊也帶了出來，一時間，單色夜空宛若白晝，絢爛多彩。
我不由地“哇”了一聲。
隨即又發(fā)現(xiàn)不該如此驚嘆。
這并非上元節(jié)煙火，而是診所爆炸呀。
然而，這突如其來的爆炸，把所有的人的思緒都打亂了。
沒人知道該怎么做。
只好默默地看著。
這也當(dāng)是給自己騰出思考時間。
竇思遠(yuǎn)說，“我們走時，烏鴻盛還在診所收拾爛攤子，如果有大事，他定會來報?！?p> 當(dāng)然，人心方定，診所那邊新一輪爆炸又開始了。
這次的爆炸，有煙火的味道。
夜空中，星群退散，月光溫潤，只剩紅色和藍(lán)色的煙火，擁抱著金色梭子一邊的光斑，沖上遠(yuǎn)處的深空。
正是這番炫目光彩，吸引了不知所以的行路人。
此時，秋瑯軒樓下，人群聚集。
夜市結(jié)束后，三兩成群，成群結(jié)隊的小商小販有說有笑地走著，此時，都放下了肩頭的扁擔(dān)，收捎了話音，呆呆地望著診所的方向。從夜市里出來的年輕夫婦、戀愛男女也都停下了腳步，站在屋檐下，緊緊握著彼此的手。窗戶對面正好有一對，我定睛一看，那對男女嘴皮子動著，正有聲有色地念叨著什么。是在許愿或者祈求白頭偕老吧？
遠(yuǎn)處的大直街平時都安安靜靜，此時已經(jīng)人頭攢動了。驗毒師傅指著，喊我們看?！皩m中已經(jīng)派人了?！?p> 白旬說：“不知道宮里會如何處理此事?！?p> 白旬顯然有想法。
竇思遠(yuǎn)說：“如今事情剛發(fā)生，不知原委，大家還是不要先做決定，等烏鴻盛回來了，再做定奪?！?p> 爆炸沒有持續(xù)太久。
爆炸聲沒了，旖旎煙火也就不見了。
診所那邊的光芒萬丈，漸漸暗淡下去了。
我等了一下。
我擔(dān)心會有火災(zāi)。
還好，并沒有引起火災(zāi)。
我深呼了一口氣。
那白衣少年聽我呼氣，以為是嘆氣?！霸趺?，有些留念？”
我一時疑惑。“留念什么？”
他笑著說，“診所?！?p> 我搖搖頭?！皼]有啊，又不是什么珍貴建筑，燒了就燒了，只要人沒事就好了。并不留戀?！?p> 我說了一半，突然想起，或許他說的是他自己。
“哦，你是在說你自己？”
他又笑了?！叭藳]事就好?！?p> 我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我覺得我好像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難道我說家鄉(xiāng)方言了？
我張開嘴，默念了之前自己問他的話。不是啊，我說的就是京都里人人都聽得懂的話呀。
我在心里過了一遍他的話。
很難懂。
真的。
我完全不知道他想要說什么。
我也完全聽不出他話背后的意思。
我當(dāng)然不是說他話里有話，只是他用詞的方向，讓我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我又嘆了口氣。
此時，我突然想起中毒的事。
我突然想起了，屋子所有人也像是我的思緒影響了一樣，也紛紛接二連三地想起這件事。
于是，驗毒師傅又讓我坐下，再次將帕子放在我的手腕處。
我眼看著驗毒師傅皺眉頭，從平整到皺起。
我眼看著他臉色陰沉了下去。
我看著他轉(zhuǎn)頭和大夫商量了一下，回頭之后，臉色更陰沉了。
這樣拖拉，不告訴我，我心里一急，直接問?！按蠓?，你也不用瞞我了，你告訴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知是我問得太一本正經(jīng)，還是我的表情太過古怪。
大夫一聽，竟然笑了起來。
我不解，又問：“死是要死的，但是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這時候，不只大夫一個人笑了，驗毒師傅這個穿著古靈精怪的小年輕也笑了起來。
兩人你一唱我一和，一會兒直著腰笑，一會兒彎著腰笑。
笑得簡直沒完沒了。
我大聲問：“怎么了嘛？”
大夫不笑了，但是我看得出，他還是想笑的。
大夫深深吸了口氣?！澳阒械亩荆墙^情草。”
大夫說完絕情草這幾個字，就沒了，也不解釋，就轉(zhuǎn)頭對著我?guī)煾笌熥嬉约鞍滓律倌暾f，“雖然不知道誰下的毒，但阿熏姑娘如今才十四歲，嫁人或許是皇家禮儀不可冒犯，但動情？我實在想不出，為何下毒之人要如此高瞻遠(yuǎn)矚。我想，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們也需要拖延時間?！?p> 我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斑@么說，我現(xiàn)在沒事了？”
大夫沒有理我，而是繼續(xù)對著師父師祖和白衣少年說?！爸徊贿^，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何。一般來說，宮里宮外的人都為了能夠進入柳、劉、費三個妃子這個小團體而絞盡腦汁，奇招百出，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蛇@次阿熏姑娘身上這絕情草用量極多，只要一動情立刻致命……”
我在一旁，啥玩意?
大夫繼續(xù)說話，“只要一動情，立刻致死?？墒?，若要說，想要取她性命去邀功，那應(yīng)該讓她立即斃命，盡快拿著尸體去邀功?？墒牵讲盼疫@師弟，用毒界的鬼才，從阿熏發(fā)汗的癥狀推斷，下毒之人用的絕情草并非致命的嫩芽，而是家家藥房里都有的陳年老葉?！?p> 驗毒師傅開口了?！拔夜烙嫞梦迨觊_外的老葉?！?p> 我?guī)煾父]思遠(yuǎn)發(fā)話了?！昂我砸姷茫俊?p> 驗毒師傅說，“阿熏姑娘方才發(fā)汗時，神志離開了我們，但明顯看出，她并非失去理智，而是走了神，遨游到別的地方去了。她的腿有輕微的顫動，而且動不動就踩到別人，說明她可能正在某種類似于夢境的幻境中跑動，爭搶，或者正在和別人一起飛檐走壁?！?p> 白旬問了?！斑@是絕情草老葉的典型發(fā)病特質(zhì)？”
驗毒師傅說，“并不是，我要說的是，老葉是可以控制神經(jīng)律動的。但是用量上一定要有控制。不是用多用少的問題，你用的少，效果就沒有，用多了就立刻神經(jīng)失調(diào)，七竅流血。這老葉的使用方法十分精巧。用毒之人必須在短時間內(nèi)判斷出阿熏姑娘的體質(zhì)，胖瘦，斟酌用量，才能達(dá)到效果。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并非會導(dǎo)致更糟的效果，而是一點效果都沒有，相當(dāng)于浪費了。”
白衣少年充滿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以為他要說真可憐之類的話，結(jié)果他說：“那么，期限一到，她就會死嗎？或者說，愛上別人之后就會死？”
大夫和驗毒師傅同時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