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陰陽兩界

　　冬川和杏真連夜搭車到了吉鎮(zhèn)。趕到五福路時，杏真沒有功夫多看一眼這滿目瘡痍，跟著冬川直奔老王家。

　　老王家門口的臺階已經(jīng)被砸爛，邊墻也被砸出了一個窟窿，推土機(jī)就在那里矗著。杏真還沒進(jìn)去就想哭。進(jìn)去了以后，看那情形，盡管冬川早已做好心理準(zhǔn)備，還是大吃了一驚。只見老王趴著橫躺地上，右手往前伸，似乎要拿什么東西，或是要喊什么話；嘴巴張著，眼睛也張著……

　　孫子王小天坐在地上，在爺爺身邊，抽泣著。

　　“小天，叔叔阿姨來了！”

　　王小天抬起紅紅的、亮亮的雙眼，踉蹌著站了起來。“林叔，阿姨！”他撲倒在冬川的懷里，“爺爺醒不過來了！爺爺呀……”他的雙肩在冬川的懷里顫抖著。

　　冬川伸手探一探老王的鼻孔，沒氣兒了；摸摸他的手，又僵硬又冰冷。冬川嘆口長氣，撫摸著小天蓬亂的頭發(fā)，心里叫著：可憐的王叔，可憐的小天！“小天，不難過，不哭。爺爺是個很好的人……每個人都會死的，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有叔叔在，不怕，啊?！?p>　　小天止住了哭。

　　“小天，給叔叔個電話，我得打打電話。”

　　“電話線斷了?！毙√煺f外面的人拆東西，把電話線都扯斷了。

　　“那你怎么能給我打電話？”冬川很驚訝。

　　“外面開推土機(jī)的人借給我的?！?p>　　冬川往外頭看了看?！八吡??！毙√煊终f。

　　“你爸媽呢？他們知不知道？”

　　小天搖搖頭：“不知道。爺爺前些天還給他們打電話，找不到他們?！?p>　　沒有電話，什么事也做不了，冬川只好決定明天再處理王叔后事。他對杏真說：假如明天借不到電話，就只好回六里坡去打。

　　“王叔真可憐哪！”杏真說。

　　冬川說：“那次我來，王叔要特意要我轉(zhuǎn)告你：王叔從來沒有輕視過你……”

　　冬川一句話，說得杏真鼻酸眼熱。

　　“還有啊，”冬川繼續(xù)回憶著，“純來過來幫忙以前的那一陣，我病倒了幾次。有上頓沒下頓的，是王叔隔三差五的送點(diǎn)東西給我吃?！?p>　　“好人怎么就沒個好著落呢！”杏真說。

　　說著說著，兩人都累了?！八?！”冬川拍拍杏真。

　　這是一個不安之夜。外面起了風(fēng)，廢墟上不時會傳出一聲怪響，好像什么東西塌下來了。屋內(nèi)風(fēng)穿過墻的破洞而入，發(fā)出陰森的叫聲；窗戶也跟著顫動。

　　杏真睡得不穩(wěn)，使勁往冬川身上靠。

　　“別怕，杏真！有我。”冬川輕聲安慰她。

　　“不怕，我監(jiān)牢都挺過來了?！毙诱嬖趬魢依锘卮稹?p>　　那一頭，小天的頭也緊著往冬川懷里鉆。

　　清晨，冬川和杏真好不容易睡踏實了，一聲尖峭的鉆東西的聲音把他們刺激醒了。

　　小天也醒了。

　　“他們又來了?！毙√烊嗳嘌劬φf。

　　冬川起來，穿好衣服，到外面一看。謝天謝地，推土機(jī)上有人：坐著一個年青人。

　　冬川走了過去：“同志，有沒有手機(jī)？里面老人去世了，只剩一個孩子，怪可憐的，我得幫他們料理這個后事?！?p>　　年青人正抽著煙，聽冬川這么一說就把煙熄了，從褲兜里掏出一把手機(jī)來。

　　“昨天是不是你借給那孩子電話？”冬川好奇問。

　　年青人點(diǎn)點(diǎn)頭：“說實在的，這王老頭不識時務(wù)，脾氣又倔。樹移死人移活。你說他那擔(dān)子挑六里坡去做有什么不好?！?p>　　冬川：“咳，人都去了，就不說這些了。同志你貴姓？”

　　“我叫石俊。不過你們今天得領(lǐng)孩子走，這地方不能住了。上頭要我們今天就挖進(jìn)去?！?p>　　冬川一聽急了：“我還不知道殯儀館在哪兒呢。能不能寬限一天，等我把這事料理完了再說？其實我們只是原來的鄰居，看這老的老幼的幼才連夜趕來幫忙的?！?p>　　石俊也為難：“你看，我也是在人手下干活兒的，上頭任務(wù)逼得緊哪……這么著吧，我硬幫著撐一天，你也趕緊上郵局打聽一下吧?！?p>　　冬川來不及說什么，立刻就往郵局去。杏真趕了出來：“路上買點(diǎn)東西吃，別餓著！”

　　“知道了?！倍ㄐ睦锉锏秒y過。人就這么死了，還沒能得消停！一天，有人就坐那里打一天麻將，玩一天女人；有的人，卻要在這天里搞定陰陽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