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王八湯,特別香
森林一反陰冷,被人群手中的火把照得耀眼。
弗朗西斯在森林里跌跌撞撞的奔逃著,越過在她眼里詭異古怪的竹屋,踏過層層疊疊的枯枝敗葉。
鞋已經(jīng)跑掉了一只,腳踝上滿是劃痕,樸素的麻布長裙破破爛爛,帶著雀斑的蒼白臉龐上卻帶著幾分堅定。
她懷里抱著一沓子寫著潦草字跡羊皮紙,即使她跌倒在地上,爬起來時也會緊緊護住它。
身后是舉著火把拿著農(nóng)具的村民,一個個都打扮的破破爛爛,身上滿是污垢,眼神混濁而狂熱。
弗朗西斯長期離群索居,只喜歡在自己遠離村莊的屋子里做研究,體力并不好,自然跑不過這些長期務農(nóng)的村民。
臨了,恍惚間看見兩個女子一個男子坐在水邊,衣著古怪,竟是黑發(fā)黑眼。
恐怕…這便是真正的女巫和巫師了吧?
她想著,沿著水流繼續(xù)奔逃,一面呼喊道:“快跑,有人捕獵女巫!”
她一直認為黑死病什么的并非是女巫所導致的,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異類,不遵從教廷的思想控制,女巫在她眼里也只是普通的人。
因而她選擇了向崔無方三人呼喊,讓她們得以逃生。
崔無方看著煙霧逐漸逼近,顯露出女子和后面追兵的身形,聽見女子嘰里呱啦的話,登時就懵逼了。
反應過來,她一劍揮向手里拿著火把的眾村民。
劍氣所到之處,火焰具滅,被照得明亮的森林霎時間變得昏暗陰冷。
她冷聲問道:“你們是何人?為何在林中點火?”
她神識感應到附近有地方已經(jīng)被點燃了,俗話說得好,放火燒山牢底坐穿,這些人怕不是需要接受來自逍遙宗環(huán)保組織愛的教育。
很可惜他們誰都聽不懂崔無方的話,但卻恰好將她們的話當成了女巫向惡魔祈求力量的咒語,而把劍氣當成了魔法,紛紛把手中的農(nóng)具一扔,四散而逃。
也真是可笑,他們追趕只知道跑的普通人時氣勢洶洶,真的遇見了會“魔法”的女人,卻又嚇破膽一般四散而逃。
崔無方揚手,寒光凜凜的長劍逐漸褪去實體,變得仿佛介乎于虛實之間。
她向奔逃的眾人斬了三斬,眾人卻看似毫發(fā)無損。
實則,這三劍以幻化之術(shù),無形之象,已傷到了他們的氣機,將使他們壽元遠不如常人。
這些人也是活該,身上的孽債濃厚,都不是善茬。
村人逃走了,弗朗西斯卻還沒有來得及跑出她們的視線。
在水邊奔跑本就容易摔倒,更何況她沒有鞋,剛喊完便滑倒了,折騰了半天還沒爬起來。
參寥看不下去了,一把把她拽起來:“姑娘你沒事吧?”
弗朗西斯抱著自己護在懷里的手稿,四下看看,發(fā)現(xiàn)瘋狂的村民們已經(jīng)嚇跑了,這才松了一口氣,看向這三個服飾古怪的女子,張口就是一串聽不懂且拗口的話。
三人面面相覷,誰都沒聽懂她在說啥。
幸好逍遙宗有翻譯術(shù),施展之后堪比一個智能版的某度翻譯。
于是她衣袖一抖,三道符箓打在三人身上,某度翻譯立即起了效果。
弗朗西斯并未發(fā)現(xiàn)她們聽不懂她的話,自以為剛才她們是在念咒語,依然驚喜的喋喋不休著:“你們果然是女巫!
只有女巫…只有巫師和牧師能通曉這樣的法術(shù)!女巫小姐們好,我是弗朗西斯…真的十分感謝女巫小姐們救了我和我的文稿!果然女巫們不全是壞人!”
崔無方一愣。
巫?
她想起了之前殺的那個巫族后人,該人罪不該死,卻被她斬于劍下,因此十分憤懣,以靈魂詛咒了她不得在真元界飛升。
因而,提起巫這個字,她就腦袋疼。
她解釋道:“我們并非女巫,只是一道門中人。”
巫和道門中人還是有區(qū)別的,雖說一些法術(shù)同源,但巫是人類早期對自然崇拜的產(chǎn)物,道則是有關(guān)自然規(guī)律的哲學。
逍遙宗屬于道門,祖師摸魚子是上古神明,真元界的道術(shù)與巫術(shù)都是從她這里傳下去的,但后來分家了。
弗朗西斯一臉茫然:“道門?什么是道門?”
崔無方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模樣很像真元界附近其他幾個小世界,以及之前現(xiàn)代位面白種人的樣子。
她對這一方面的文化體系有過了解,登時明白了兩人間的文化隔閡。
疑始在知常院當客卿長老,更是見多識廣,見狀,花了整整半天的時間,不厭其煩的給弗朗西斯介紹不同世界的文化體系和她們的來源以及身份。
這倆人,也就是一個真能說,一個真能聽。
在王八精疑始眼里,沒個一年半載的都不叫時間,不怕浪費時間,而弗朗西斯本身也屬于這個時代極有見地和求知欲的異類,竟把疑始灌輸給她的理論聽明白了大半。
而這場異文明的碰撞也就是二人的交談還在持續(xù)著,一直到日落西山,崔無方終于忍無可忍。
“我說,疑始你不累嗎?回屋歇歇再聊成不?”
疑始恍若大夢初醒:“???我還有好多沒有說的呢…”
弗朗西斯也抱著臟兮兮的羊皮紙點頭:“小姐…我還沒聽夠…”
一直沒插上話的參寥嘆一口氣:“無方,不必回屋了?!?p> 崔無方茫然問道:“為啥?”
參寥淡然一笑:“那群村民,之前追弗朗西斯時,把你筑的屋子順手當成女巫的據(jù)點燒了?!?p> 崔無方聽罷,提著劍就往另一邊走:“我去補個刀,你們先聊?!?p> 疑始一把拽住她的后領:“崔無方你回來!你什么時候能穩(wěn)重一點別沖動?。 ?p> 崔無方反手就是一劍,聲嘶力竭:“我睡懶覺的地方都沒了!你還揪我領子!”
疑始幻化出一塊龜甲擋住:“我揪你領子怎么滴了?”
崔無方一劍過去:“來戰(zhàn)!”
兩人扭打起來,弗朗西斯不知所措地看著。
直到…參寥遞給她一包瓜子,手把手的教她嗑瓜子嘮嗑等倆人打完。
“我說…你為啥會被當成女巫???”
弗朗西斯聞聲垂下頭去,淚在沾滿土灰的臉上犁出兩道淚痕,下意識抱緊了懷里的手稿。
“我父親是一位煉金師,母親我三歲時過世,家里曾經(jīng)很闊綽,有一座大莊園,我從小在那里長大?!?p> “家中只有我一個女兒,根據(jù)法律規(guī)定,父親亡故后財產(chǎn)應該給我的遠方堂兄,他同時也是我父親的煉金學徒。”
“父親為了保障我在他死后也能有優(yōu)渥的生活,于是把我嫁給了他。但我原先也很喜歡煉金術(shù),草藥學,以及做一些實驗,父親?;诤尬姨熨x很好,為何不是男人,我原來的丈夫在我父親過世之后…”
“雖然繼承了大筆遺產(chǎn),但他只是坐吃山空,煉金術(shù)學的也不如何…每天就是喝酒,打我出氣,覺得是我把他的才華搶走了…”
說到這里,弗朗西斯抿了抿唇,苦笑道:“后來有一次他喝著酒要在壁爐旁邊打我,我躲了一下,他跌進了壁爐,酒灑在身上,引發(fā)了火。”
“我沒有救他,善良的女巫小姐,你可否會覺得我無情?”
參寥哂笑:“自作孽,不可活,他心生嫉妒嗔魔,你不救他,何來過錯?”
弗朗西斯掩面而泣,嗚咽出聲,似是要把自己三十年來的苦痛都哭出來。
多年以來,所有人都告訴她,一切都是她的錯,就連她從小受的教育也這樣說。
她至今走路甚至都一瘸一拐,身上還留下了不少丈夫毆打留下的疤痕。她憑什么去救這樣的一個人呢?
這世道對女人的迫害何止這一些?她尚且是貴族之女,有開明的父親,可以讀書,尚且落得一個丈夫自作孽而死后,被污蔑為與人私通的下場。
更何況其他人。
弗朗西斯神色平淡地繼續(xù)敘說:“有人向光明教堂的異端審判者污蔑我不貞潔連同外人施展巫術(shù)害死了他,幸好我之前用草藥學救助的人偷偷把消息告訴了我。
當晚我逃跑了,帶走了我和父親的所有研究成果,以及一些方便拿去的金銀珠寶?!?p> “我后來躲進了山林,離群索居,遠離人群,只專心研究,因為吞下了父親的煉金成果,雖然并沒有長生不老,卻已經(jīng)不懼饑寒,因此活了下來?!?p> “但后來我住的地方被人發(fā)現(xiàn)了…”
這時崔無方恰好把疑始摁到地上,騰出手來回頭看嘮嗑嗑瓜子的倆人:“嘮啥磕呢?來我們燉王八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