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很大方,給許沁打了好多好吃的,許沁高興,高興之余她忍不住問:“你是不是覺得我上輩子是修萬里長城時候餓死的?”
蘇雪不假思索:“我又不會算命,我咋知道你的前世今生?”
許沁翻了個白眼,算了,不跟她計較了,她繼續(xù)埋頭苦吃。
半響,蘇雪才反應(yīng)過來,看著許沁狼吞虎咽,還真有點餓死鬼投胎的潛質(zhì)?!澳懵c吃,別噎著,我這里可沒有售后服務(wù)。”
許沁頓了頓,也沒有放心上,繼續(xù)努力干飯。
晚上躺在床上,許沁摸了摸還在圓鼓鼓的肚皮,內(nèi)心卻莫名空虛,她翻了個身,把視線移向那面陳舊的墻。時間讓它有了紋理,她伸出手指撫摸著那些細小的印記。有幾個斑駁泛黃的點,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上去的。她試圖畫一根線連接它們,手指最后一撇處停頓。
困了,睡覺。她收回手,把自己裹進被子里。
第二天一早她就洗漱好去教室門口,還是和往常一樣,不算寬敞的走道只有她一個。她喜歡清晨,清晨的風(fēng)是涼爽怡人的,不同于傍晚,晚風(fēng)總是涼中帶著余熱。
天空飛過幾只燕子,它們忽高忽低,鳴叫,拍打翅膀的聲音灌入耳朵,她幻想自己也是一只燕子,一只飛不起來的幼燕,嘎嘎叫著等待著媽媽銜來食物。
現(xiàn)實中也似乎的確如此,就算她也有打散工,但家庭的重擔(dān)還是落在母親身上。母親是典型的質(zhì)樸又能干的農(nóng)村婦女。想到那張臉,她想起她曾經(jīng)被打的畫面和那張不斷張合的嘴,止不住的顫栗。
她突然有些恐懼,她也不知道當(dāng)時為何頂撞了主任,事后也沒有悔過。在這一瞬間,她后悔了。
如果,如果發(fā)生如果,她會不會真的被叫家長。她內(nèi)心煎熬,忐忑不安,暗罵自己嘴賤。
她有時候真的很害怕她的母親,不是因為她奉行用棍棒教育人,而是害怕她的惡毒言語。雖然大部分時間,她都是樸實無私的,但是她存在某個恐怖開關(guān),一旦打開……每個人都是雙面的,而引子就像投擲硬幣,落下的瞬間,答案才會浮現(xiàn)。
算了,別想了。
風(fēng)吹過小草,小草在風(fēng)中顫動,她想,或許她可以做一株小草,草的種子落在土地上,就著雨水,它慢慢附著在泥土里,生根,發(fā)芽,再用力破土,感受風(fēng)雨。
時間在她天馬行空的想象里慢慢流逝,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出現(xiàn),繼而越來越多。
吵鬧聲打斷她的遐想。
她默守陳規(guī)的走進教室,隨意找個位置坐下。
一上午下來,似乎碌碌無為,又似乎有什么不同。
下樓的時候,她看到學(xué)校出了新通告,一瞬間,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為什么,她生出了畏懼,越來越強烈。
她忐忑害怕,調(diào)整好心緒,將重如千斤的腿,慢慢挪動到那附近,眼睛卻不敢去看貼著的a4紙。
“許沁,傻愣著干嘛?”
許沁被嚇了一跳,抬眼看到了殺馬特發(fā)型又嬌小的羅雨霏。
“被嚇到了了?”羅雨霏有點不好意思,她只是想打個招呼,沒想到許沁這么大反應(yīng)。
許沁緩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周圍的目光似乎都齊刷刷聚集在她身上,這種注目禮,她并不是頭一遭,比如軍訓(xùn)時候,但這樣犀利又復(fù)雜的目光還是第一次。
有探究,有鄙夷,有同情,有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她無法一一仔細讀出,直覺上面貼著的嶄新的a4紙,內(nèi)容似乎跟許沁二字脫不了干系。
她鼓起勇氣忽略所有視線,看向那張紙。由后往前,內(nèi)容簡短,她卻記不住,眼睛被打架斗毆,影響惡劣,嚴重警告,記大過處分幾個字抓住了。她盡量保持平常的自己,不讓別人看出一絲一毫的破綻。主人公——許沁。
的確是她。
“呵!”不知道出于哪種,她竟然笑出聲來。
羅雨霏本來就很自責(zé)自己把那些目光聚集到許沁身上,她也不知道通報的是許沁。現(xiàn)在許沁不但沒有生氣難過憤怒,還笑,她完全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她拉了拉許沁的衣角,小聲喊道:“許沁。對不起哦。”她聲音很低,很低,很自責(zé)。
許沁側(cè)目看她,臉上的笑容顯得詭異又不合時宜??此蓱z又自責(zé)的表情,配上一頭殺馬特,許沁不受控制,“哈哈哈……”
仿佛那張a4紙上的內(nèi)容絲毫對她沒有影響,她笑的燦爛。
羅雨霏一頭霧水,周圍的人群有竊竊私語,有明目張膽的嫌棄。
“看不出來……”
“就是就是……”
“人不可貌相……”
大抵不是什么好話。
羅雨霏的造型也被牽連,再次成了議論焦點。
許沁裝作什么也看不到聽不到,拉著羅雨霏:“走,回去拿碗,今天要吃一大碗。”
羅雨霏一臉蒙圈的被她拉著一路回到了宿舍,許沁的力道很重,她的手很疼,但她一直不說話。
到了宿舍,許沁放開了她,果斷的拿起她的飯碗,碗的邊緣有個小小的豁口,她不大記得怎么來的,她卻心如刀絞般盯著它。
“怎么了,這么難過?”
蘇雪啃著蘋果半開玩笑。
蘇雪和許沁不在一個樓層上課,也不是一個系,沒看到通知書,羅雨霏想要提醒,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我的碗啥時候缺了個口?”
許沁一臉心痛的說。
羅雨霏給蘇雪比劃著,也不知道她看明白沒有。
“你的碗不缺口人廠家還怎么做生意,全廠烤太陽喝西北風(fēng)?”
“沒同情心!”許沁嘀咕著。
內(nèi)心深處破了的那個東西撕扯得太大,汨汨流血,她想要找個什么東西堵上,卻浮現(xiàn)母親嚴厲的臉,還有那不斷張合的嘴。
“同情心是啥,沒聽過?!?p> 蘇雪遞給許沁一個蘋果,“把這個吃了。”
“干嘛?”許沁若無其事。
“賺同情分。”蘇雪舉著蘋果,眼睛卻沒有看許沁。
許沁有一種感覺,蘇雪在避開她的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她突然想笑,她不會哭的,眼淚在這個時候是最不值錢的。要是真的能賣錢,她愿意一天流一大罐。
“謝謝!”
她接過蘋果,一語雙關(guān)。
蘇雪沒抬眼,又拿了一個給羅雨霏:“霏寶兒,接著?!?p> 羅雨霏怔怔的,懷疑在通告欄發(fā)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她的幻想。
“吃蘋果!”蘇雪見她走神,把蘋果塞到她手里。
許沁淺笑,用盡力氣壓制住內(nèi)心的疼痛與這些許的溫暖。
這世界上也許有很多不幸,也有很多不值錢的東西,譬如她的遭遇,她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