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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連向海

第七章 我的親娘,你這又是佐的哪門子妖

大連向海 賊拉難受 3684 2020-08-13 11:14:54

  我剛發(fā)動車,手機微信響了一聲提示,拿起來一看,是我那個不著四六的前小舅子發(fā)來的一段語音。

  “姐夫,晚上一起喝點?怪想你的!”

  我發(fā)了一個一腳將人踹飛的表情,動態(tài)圖上配著一句滾犢子。

  我沒心情和這貨閑聊,每次他說要喝酒,最后都是我買單。

  一腳油門,小寶馬發(fā)出了一聲嘶啞的呻吟,又咳嗽了兩聲,往泡崖子方向開去。

  我媽是四年前得的腦梗,原本只是行走緩慢而已,生活尚能自理,一直在老家和我姐一起生活。

  兩年前我姐夫突發(fā)腦溢血,搶救過來以后半身不遂;我媽一股火又第二次犯了病,這次和我姐夫一樣,一半身子都不好用了。

  一家攤上兩個臥床的,我姐根本就照顧不過來;我開車將老太太接到了大連,我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指望張小瑜伺候我媽,于是就在家附近租了個小兩室,又雇了一個保姆。

  老太太癱瘓沒多久就得了糖尿病,去年最嚴重的時候,拉倒醫(yī)院差點截掉一條腿;是我堅持不截肢,出院后天天精心調理飲食,才慢慢恢復了一些。

  那段時間,我日夜圍著我媽的床,總算保住了那條已經沒有任何用處的腿;雖然沒用,但我還是幻想,說不定哪天我媽還能站起來走路,可少了一條腿怎么走?

  伺候這種癱瘓病人,很多保姆都不愿意干,每個月3000塊錢,每次見面都得小心翼翼陪著笑臉唯恐人家不樂意甩袖子不干,再找可就難了。

  陳姐比我大十歲,是個老實本分的瓦房店農民;喪夫多年,兒子在上海念大學,伺候我媽也有一年多了,今天不知道這老太太又出什么幺蛾子。

  哎!咋就這么不讓人省心呢!

  找了個角落停好車,我小跑著就進了樓口。我特意租了個一樓,也是想天氣好的時候,方便推她出來遛遛彎。

  掏鑰匙開門,剛打開大門,就聞到了一股惡臭。

  看見陳姐的背影在陽臺,我沒去安慰她,先進了里屋。

  老太太躺在靠窗的床前,身上還蓋著一個小棉被。

  床對面墻上那臺二手液晶電視里面播放著一個女明星搔首弄姿的廣告,地上和雪白的墻上黃呼呼的抹了一些大便,屋里臭的讓人沒法呆。

  “哎呀我的親娘!你這又是佐的哪門子妖呀?”我一肚子無奈,又不敢發(fā)火;有一次同樣的場景我發(fā)了火,這老太太硬生生干嚎了一整天,怎么勸都不好。

  我笑嘻嘻的往床邊走,腳下還得注意別踩到屎。

  “東北,你可來了,那個妖精要害我,天天捧著手機查毒藥的資料!”老太太看見我眼淚就下來了。

  “媽,人家真要是想害你,拿個枕頭就能把你捂死,費這個勁干啥?”我坐到了床尾,一邊說著話,一邊撕開床頭柜上的濕巾,扯出兩張給她擦手,老太太一只手上滿是黃呼呼的大便。

  “不是害我?”

  我呵呵笑道:“害你干啥呀?”擦干凈手,我扯出一張濕巾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

  “東北,秦韻和壯壯可是有段時間沒來了!”

  “嗯,壯壯上學忙,課外課也多,下周,下周吧,我?guī)^來!”

  老太太只是躺時間長了愛疑神疑鬼,但一直以來可是不糊涂,見我說完也是點了點頭,又說:“小瑜帶著團團昨天晚上來了,還買了一些香蕉。”

  我聽完以后,心里就是一暖,張小瑜這方面做的要比秦韻好,偶爾還會來看看老太太。

  老太太來了兩年,秦韻就帶著壯壯來過一次,也沒坐,呆了幾分鐘扔下了1000塊錢走了,后來每次都是我?guī)е鴫褖堰^來的。

  不過,我和人家早就離婚了,確實也不該挑這個禮。

  “媽,再可不能這么佐了,你要是把陳姐趕走了,誰伺候你呀?再說了,屋里這么臭,你孫子能愿意來呀?”

  老太太聽我提到了孫子,臉上才露出了一絲悔色,嘴蠕動了幾下,不再說什么了。

  我拍了拍她干枯的手,站起身就去了陽臺。

  “陳姐,對不起!”我連忙給陳姐道歉。

  陳姐個子不高,面目微黑身體健壯;她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東北,這活兒真是沒法干了,老太太這不是欺負人嘛!”

  我就怕這個,這個活太難找人,一般人都不愿意干;一天要做三頓飯,老太太大小便都在床上,怕得褥瘡,還要經常翻身。

  我這兩年手里緊巴的要命,兩個孩子用錢,老娘的保姆費、租房費、水電費、買米買菜買藥,哪哪都用錢......

  我硬著頭皮說:“陳姐,這樣,下個月開始,我給您一個月3500!我也勸老太太了,您放心,以后絕對不會再有這種事兒了!”

  “東北,這不是錢的事兒,真的,你陳姐我要是想漲價,早就漲了,你可以問問普通的家政現在一個月多少錢?”

  我當然知道,不然也不會主動提出來加500塊錢。

  “陳姐,您來這也一年多了,也知道我家里的狀況,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幫幫我,行嗎?”

  我鼻子有些發(fā)酸,可憐巴巴的望著她;此時如果陳姐說你跪下給我磕兩個頭我就不走,我馬上就磕,一丁點兒都不猶豫。

  好半響,陳姐發(fā)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她無奈道:“你工作忙,走吧,我收拾!”

  “別,我和你一起收拾!”

  一個多小時以后,我倆把地上、墻上都清理干凈了,又用消毒水噴灑上,再用清水沖刷。我把窗戶都打開,然后把老太太抱到了窄小的浴室,老太太越來越瘦了,估摸著最多70斤。

  見我要給老太太洗澡,陳姐把我推了出來,“走吧,洗完我也能抱出去!”

  我又囑咐老太太,“媽,你再佐的話,陳姐可真就走了,你聽點話,過幾天我?guī)褖褋砜茨?!?p>  “嗯吶!”

  我剛要關上浴室的門,就聽到老太太問了一句:“東北,你姐放學了嗎?”

  我渾身就是一震,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這?這老太太是糊涂了嘛?我姐高中畢業(yè)參加工作都多少年了,怎么會這么問?

  我盯著老太太渾濁的雙眼,喃喃道:“快、快放學了!”

  老太太笑了,“好,晚上媽給你倆烙春餅卷土豆絲,你姐倆最愛吃了!”

  “行,媽,你好好洗澡吧!”我趕快說。

  “去吧!去吧!去玩吧,對了,別和后院老姜家那小子玩,他家人手腳都不干凈!早點回家!”老太太說完就揮了揮手,趕蒼蠅似的。

  我轉身進了里屋,把床罩和被罩都扯下來扔進了洗衣機;又翻出來一套干凈的換上,聞了聞屋里沒有什么味道了,趕快關上窗戶,怕老太太洗完澡出來再感冒。

  出了家門,坐進了車里,放下窗戶點了一根煙,我的眼淚就開始止不住的往下淌。

  我13歲那年,我爸在木材加工廠鋸木車間被帶鋸卷了進去,身子從腰截成了兩段。

  我媽一個人含辛茹苦的拉扯我和我姐長大,這到老了,一天福沒享到就癱瘓了,緊接著糖尿病又找上來了。這才剛好了一點,看這個跡象,明顯就是阿爾茨海默病呀,也就是俗稱的老年癡呆。

  連著抽了兩根煙,我用袖子擦了擦滿臉的眼淚,我這是怎么了,怎么年紀越大眼淚就越不值錢了?

  拿出手機打給了老李,老李說他在星海這邊一家咖啡館談生意,讓我過去一起吃午飯。

  我看了一下手表,馬上都兩點了,這吃的是什么午飯呀?

  聽到肚子咕嚕嚕的叫喚起來,于是我開車就往星海跑。

  按照他微信分享給我的地址,接近三點的時候,我進了這家咖啡館二樓的雅間。

  桌子和地上滿是瓜子皮,看來老李的客戶已經走了。他要了兩份魚香肉絲蓋飯,這家伙也沒等我,自己已經吃一半了。

  我也沒客氣,和這貨見面,弄不好就是我買單,于是趕緊脫了上衣就開吃。

  老李本名李云峰,黑龍江省佳木斯市人,

  他比我大兩歲,是我到大連的第一個好朋友,那時我倆都在一家推銷青島啤酒的小公司做銷售。

  他把那份蓋飯硬是吃出了生猛海鮮的味道,連菜湯都舔的干干凈凈;打了個飽嗝,悠閑的點了根煙。

  他絕對屬于未老先衰的典型代表,他也經常自嘲:我媽說了,我生下來就比別的孩子長的老!

  我認識他的時候才二十四歲,那時候他就留著地方支援中央的發(fā)型,帶著一副黑色邊框的小眼鏡,去哪兒都是人沒到肚子先到了。

  “東北,我和你說,這次我這事兒準了!”他夾著煙的右手在空中揮舞著,煙灰都差點掉我蓋飯里。

  我把盒飯往旁邊挪了挪,沒搭理他;這個場景近十年來已經無數次上演了,區(qū)別就是眼前的蓋飯偶爾會換成火腿腸炒面。

  我知道,我不說話他也會繼續(xù),于是就自顧自的埋著頭吃飯,聽他繼續(xù)白話。

  “我要在金石灘靠海邊租套別墅,那邊別墅賊他媽便宜,然后找10個長腿妹妹直播唱歌跳舞,咋樣?”

  “穿的性感暴露搔首弄姿出賣色相?這玩意都流行好幾年了,還能有市場嗎?再說了,你這弄不好就得出問題呀?”說著話,我把飯盒里最后一根肉絲劃進嘴里。

  “你不懂,還能真脫呀?打打擦邊球而已!”

  我搖了搖頭,自己從來不看那些什么直播,倒不是因為什么美顏作假,只不過覺得看得見摸不著沒啥意思。

  他繼續(xù)白話著,右手還是老習慣,不停揮舞,十分有感染力;當然,他早就感染不了我了。

  “我還想在阿里巴巴批發(fā)一些衣服,直播的時候賣;你想象一下,一個長腿妹妹時不時露露腰間一抹白肉,再穿上那些時髦的衣服,不只是打賞賺錢,賣貨也能賺錢呀!”

  我想了想說:“看這種直播的都是一些饑渴的老爺們,你賣女裝?誰買呀?”

  “你都和社會脫節(jié)了知道不?現在南方那邊的直播帶貨老火了!未來,直播一定會以賣貨為主!而且絕對會大火!”他恨鐵不成鋼的拍了桌子。

  我聽著他夸夸其談,覺得自己好像真和這個社會脫節(jié)了,每天不是想著怎么賺錢,就是想著怎么賺錢,什么網絡、電視、直播、電影統(tǒng)統(tǒng)和自己沒關系。

  我點了一根煙,“既然直播賣貨這么賺錢,如果那些影視明星也直播賣貨,還不把你們這些人頂死?”

  老李大嘴一撇,“人家明星會在乎咱們這點小錢?”

  我搖了搖頭,此一時彼一時,明星也不容易,如果有一天直播賣貨真能這么賺錢,他們能放過?蚊子再小它也有肉不是?

  我渾身放松的半躺在寬大的火車頭座里,吞云吐霧的聽他白話了兩個多小時,后來要的那壺茶水倒出來都是白水了,我才打斷他,“老李,借我點錢!”

  “操!”

  他先是罵了一句,隨后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了座位上,好半天以后才突然說了一句:“我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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