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廷巨大的蛇身在森林里留下極其明顯的痕跡,所經(jīng)之處凈是被壓塌的花草和被撞斷的樹枝,有些瘦弱的樹苗慘遭橫禍被連根拔起。鳴卿一路奔行而來,顧不得疲累的身體,大喘著粗氣踉蹌前行,最終追尋到一個隱蔽的山洞,想來那就是不廷常居住的地方了。
鳴卿氣未喘勻,只擔(dān)心不廷異狀,擔(dān)心地呼喚著不廷的名字,摸黑進(jìn)了山洞。
洞內(nèi)沒有一絲光亮,月光只能照亮洞口,鳴卿心下著急卻聽不見不廷是聲音,摸黑走進(jìn)洞內(nèi),呼吸著冰涼的空氣。
“不廷?你在嗎?”鳴卿在黑暗里不停打轉(zhuǎn),問了許久才得到不廷的回應(yīng)。
“鳴…”隱隱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我墜魔了,天道不會庇佑作惡的生靈的?!?p> 鳴卿順著聲音靠近摸索到冰涼的鱗片,順著紋路摸到了不廷的蛇頭,輕柔地抱起:“沒事的,沒事的,不廷是好蛇,會保佑不廷的?!兵Q卿安撫地摸著不廷的頭,不停地安慰著,一直到后半夜,不廷才沉沉睡去。
年老體弱的農(nóng)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于在天光微啟時到達(dá)了山洞,滿腔情緒在看到安靜依偎著入眠的鳴卿和大蛇時只余做一聲長嘆。
因擔(dān)心不廷而淺眠的鳴卿聽見農(nóng)的嘆息蘇醒過來,輕輕喚了一聲阿父。農(nóng)在洞口坐下,一夜跋涉,讓他有些吃不消,他平息著氣息,盡量輕柔地說:“你瞞著阿父些什么,說吧?!?p> 鳴卿察覺到農(nóng)隱藏著極大的怒氣,她不愛惜部落的其他人,因?yàn)樗麄円矎奈凑嫘拇茫伤荒懿活欈r(nóng)的情緒,農(nóng)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阿父,寧愿自己餓肚子也想讓鳴卿吃飽的阿父。
“阿父,不廷是我的朋友。”鳴卿有些不安地抱緊不廷的蛇頭,繼續(xù)說到:“他送我好吃的魚,帶我游遍海域深林,教我分辨附近地域有毒的花草和好吃的果子,他是好蛇阿父,他從來沒害過人,他常常幫我捕獵,他沒有作惡。”
農(nóng)嘆息到:“你說他不害人,可你昨晚看見了,他毀了部落,吃了十幾人,包括你未來的伴侶明??!”
鳴卿愣到:“什么未來的伴侶?”
“明啊!你不是答應(yīng)他來年向你求親的嗎!”想起那手腳勤快的少年,農(nóng)心中不禁一痛。
“我沒有!”鳴卿急急辯解道:“我從沒答應(yīng)過他!”
農(nóng)愣住,疑惑道:“可你不是在他成年禮上…”
提起成年禮,鳴卿有些生氣:“那個壞蛋,成年禮的時候突然向我求親,要不是阿父你說不能在他成年禮上揍他,我早就把他揍成殘廢了!”
農(nóng)一臉難以置信,難不成竟是他想岔了?自家假小子真的只是把明當(dāng)成好朋友?這,那他那些助攻不是害了人家好伙子么!
農(nóng)覺得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姑娘家的想法,不論是年輕時失敗的求親,還是現(xiàn)在錯誤的助攻。逝者已去,農(nóng)只能在心里暗自愧疚。
“揭過這事不談,你好好解釋這大蛇的事?!鞭r(nóng)暫時將明的事拋在一邊,他一定要弄清楚這大蛇的事情,這種殺傷力如此巨大的生靈,恐怕是精怪中頂尖的存在。不論是出于部落血仇,還是鳴卿安危,他都要搞清楚。
鳴卿沮喪地抱著不廷,低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渾身雪白純凈無暇的不廷會變成漆黑的模樣,可是阿父你相信我,”鳴卿懇求地看著農(nóng)說:“不廷他真的是好蛇,這次的事情一定是意外,昨晚不廷哭了大半夜,才睡著不久?!?p> 農(nóng)靜靜看著和上眼瞼的不廷,在鳴卿的懇求下勉強(qiáng)答應(yīng)等不廷醒來再做處置。
“但是,鳴,”農(nóng)沉痛道:“即使是意外,但他仍舊造成了部落的悲劇,他必須為自己犯下的罪行贖罪,包庇他的你我同樣也需要贖罪。”
鳴卿用力點(diǎn)了好幾下頭,說:“我都聽你的,阿父。不廷醒來也一定會跟著我們一起去贖罪?!?p> 農(nóng)疲憊地合上眼,背靠在洞口,低哭一聲:“造孽啊?!?p> 鳴卿和農(nóng)在那山洞守了不廷三天都沒有等到他醒來,農(nóng)只得決定暫時住在這山洞里。白日,鳴卿會去林中捕獵,留下兩人的食物之后把更多的食物偷偷送去部落,再踏著繁星朗月歸來。而農(nóng)依舊打理著這個臨時的家,收拾出一片小院子,布置出家具,得空時采些藥草研究。鳴卿多次嘗試拔一片蛇尾鱗甲未果之后,將不廷初見時送她的鱗甲給了農(nóng)。邊緣鋒利,足夠堅硬的鱗甲,被農(nóng)拿來既作刀又作斧。
性子純凈的不廷一時間無法接受魔氣入體,意識陷入昏迷,身體也無法動彈,但性子本就邪厲的胡意識早早地清醒,只是仍舊如同死了一般無法操控身體。
鳴卿并沒有發(fā)現(xiàn)純黑的鱗甲沾染些許青黑,仍每天不厭其煩地輕柔撫摸蛇頭,小心拿獸皮布擦洗蛇身,每隔幾天還用盡力氣將蛇頭抱出一節(jié)去曬曬黃昏并不熱烈的太陽。
鳴卿只要在山洞,就一刻不離不廷,嘴里絮絮叨叨講著今天發(fā)生的事,講著今天家里又被農(nóng)老頭鼓搗出什么家具,講著要快快醒過來,以后他們兩人一蛇一起在這山洞生活,做一家人,有一個溫暖的家,也講著部落眾人在悲痛過后緩緩恢復(fù)元?dú)?,擅自跟不廷約好以后每天都要抓好吃的魚,摘美味的果子,采漂亮的花送給部落,以此贖罪。
日復(fù)一日聽著鳴卿叨叨個不停的胡,從最初痛不欲生的抓狂,到漸漸的習(xí)以為常,再到逐漸期盼黃昏的到來。鳴卿會在黃昏的時候歸來,有時在山洞里抱著蛇頭絮叨,有時會在他耳邊跟那老頭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吵,有時會費(fèi)力地抱著他的頭曬夕陽。黃昏的陽光照在身上,一點(diǎn)也不燙,甚至奇異地讓冷血的身體感受到了溫暖。
于是,在漫長沉睡后終于可以活動身體的胡,并沒有如他最初設(shè)想的那般一口吞掉這兩個麻煩精,反而開始學(xué)著不廷平日里的一言一行。
胡在清晨醒來,這時天邊灰蒙蒙的,鳴卿和農(nóng)還未醒。姿態(tài)僵硬地掙扎出鳴卿的懷抱,胡伸了伸分叉的舌頭,分辨著空氣中的味道。他猶豫著什么時候張開大嘴吃掉眼前這個丫頭片子,早上,嗯,聽說人類會憋一肚子屎尿早上起來之后才會排出,肯定肉是臭的不好吃。猶豫間,被冰涼的舌尖碰到臉頰的鳴卿皺了皺臉緩緩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