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最好的麻醉劑,酒也是最好的媒介。
幾壇酒見了底,陳牧和鐘無鹽也喝的忘乎所以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何況今天兩人約定要來個不醉不罷休。
大約是職業(yè)習(xí)慣,這兩人談?wù)撟疃嗟倪€是醫(yī)道。
鐘無鹽通曉醫(yī)理、精于藥性。但陳牧卻了解后世在科學(xué)研究基礎(chǔ)上發(fā)展起來的現(xiàn)代醫(yī)學(xué)。所以他們在酒精的催眠下,聊的話題在旁人聽來是如此的駭人聽聞!
就連一旁侍奉的鐘辛夷、鐘蕪夷兩姐妹都給嚇得不輕。因為爹爹與陳先生說怎么把人的肚子切開割去盲腸、怎么從牛身上取下“豆子”種在小孩的身上……
酒果然不是好東西,怎么把一向謹(jǐn)慎的爹爹和穩(wěn)重多智的陳先生弄成了這個樣子!
陳牧沒有聽到倆姐妹的竊竊私語,如果聽到她們?nèi)绱硕Z,還真不知道如何應(yīng)答。
陳牧和鐘無鹽從下午一直喝到黃昏,方才沉沉睡去。
半夜時分,陳牧被尿給憋醒了。他躡手躡腳的走出屋門,來到院子外面酣暢淋漓的解完小手,又躡手躡腳的向房間走去。夜深人靜,他怕吵到別人就不好了。
誰料,夜不觀色,又加上初來乍到、地形不熟,他居然摸到了人家姑娘的閨房門口。
他正要推門進(jìn)去,還正在納悶自己剛才出來的時候沒有關(guān)門呀。突然聽到里面有兩個少女的聲音在竊竊私語。
......
“阿姊的意中人,就該是蓋世英雄。”這是鐘蕪夷的聲音。
“可是爹爹要是不同意怎么辦?”這是鐘辛夷的聲音。
“爹爹要是不同意,你就學(xué)那卓文君...”
“小小年紀(jì),竟教阿姊學(xué)壞...”接著便是一陣輕聲的嬉鬧聲。
陳牧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慶幸還好沒有冒冒失失的闖進(jìn)去。這要是半夜三經(jīng)闖入了人家姑娘的閨房,真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他輕手輕腳的退了回來,仔細(xì)辨認(rèn)了一下方向,找到了自己剛才歇息的屋子。
陳牧在黑暗里嘆息了一聲,原來辛夷姑娘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自己原是自作多情了。
柳姬以性命相托,又懷了自己的骨肉,自己竟因為一次與夢境相似的偶遇,便見異思遷,實在非君子所為。
罷罷罷,即便郎有心,可奈何人家姑娘芳心別寄,也是空心歡喜一場。
酒喝得太多,陳牧頭痛欲裂,一時竟沒了睡意。
他點燃了燭臺,見案幾上有筆墨,一時心癢,便揮毫寫了李商隱的《落花》:
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參差連曲陌,迢遞送斜暉。
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歸。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
寫完還不盡興,又在下角寫了“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方才作罷。
陳牧見夜色尚早,酒意上頭,便又睡去了。
這一覺,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方才清醒過來。再一看自己乘著酒勁的涂鴉,卻已不見了蹤影。
本想找尋一番,又一想也就是幾句詩句而已,也就作罷了。
他這一作罷不要緊,可差點讓一個粉妝玉砌的妙齡少女香消命殞。當(dāng)然,這是后話。
陳牧年輕,這一覺醒來,酒也基本就醒透了??社姛o鹽畢竟是快知天命的人了,腳步依舊踉蹌。
兩人昨日里喝了多少壇酒,已是無從記起。
昨日里,陳牧了解到,這個鐘無鹽也是個命薄之人。愛妻在生第三個孩子的時候難產(chǎn)而死,一尸兩命。
這十年里,鐘無鹽并未續(xù)弦,僅與自己的兩個女兒相依為命。
十年間,媒婆幾乎要把鐘宅的門檻給磨平了,可鐘無鹽心里裝著亡妻,一直無動于衷。
現(xiàn)在兩個女兒也逐漸長大成人,他便將自己一身所學(xué),教授給她們。
鐘辛夷甚是聰慧,已學(xué)到了他的六七成,已可單獨問診。蕪夷生性頑劣一點,加之年幼,學(xué)得爹爹的兩三成,想要學(xué)到姐姐的水平,仍需要些花不少的時日。
午時,公孫傲駕著馬車,來到鐘宅門口。
陳牧向鐘無鹽、鐘辛夷和鐘蕪夷作了道別,就離開了鐘宅。鐘無鹽自是和陳牧依依惜別,鐘氏姐妹亦是不舍分離,竟是雙雙垂淚。陳牧心里大感,這古人情誼就是比后世人深重。
陳牧上了馬車,公孫傲一揮馬鞭,便向河間府返回。一路無話。
不日,陛下的旨意就到了河間。河間郡大尹陳牧遷河防御史,即日上任。
前來河間宣旨的也是個老朋友,不是旁人,正是那常侍仇吉。
故人相見,分外熱情。更何況仇吉還給陳牧帶來了二十億錢,陳牧要是還不熱情一點實在都對不住人家千里迢迢帶來的“孔方兄”。
陛下從國庫里撥出錢幣二十億確實出乎了陳牧的意料,這讓陳牧對此次治河信心大增。
仇吉也僅是和陳牧分開三四個月而已,卻像是多年未見一般,不停的將這幾個月發(fā)生在太子周邊的事情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道出。只是這豆子也是忒多了些,一時半會兒竟是倒也倒不完。
這個仇吉,不做個說書先生真是屈才了。講到自己回程途中遭遇刺殺時的緊要關(guān)頭,竟還要賣個關(guān)子。
這些事情太子其實已經(jīng)來信告訴過陳牧,但卻不如仇吉這般講得詳細(xì)。
聽仇吉講完,陳牧眉頭緊鎖。這個墨家的矩子陽山老人這是他第二次聽到了,第一次自然是司隸校尉中行現(xiàn)給他透露的。按照仇吉的表述,這些人萬萬不可等閑視之。
陛下取代了劉氏江山,可這該死的“道統(tǒng)”思想依舊在作祟,這些人食古不化,冥頑不靈,依舊和陛下過不去。自己要是再不能把這奔騰不息的河水治好,恐怕留給這些人興風(fēng)作浪的空間更大。
陛下雖說施政上有瑕疵,比如對待匈奴人,不該將其降爵,從而引起邊境紛爭;但是在打擊土地兼并和廢除奴隸制度上,陳牧是舉雙手贊同的。
自秦始皇建立中央君主專制集權(quán)制度以來,王莽這還是第一個提出保護(hù)民權(quán)的君主。
只可惜,絕大多數(shù)人,鼠目寸光,看不清陛下的用心良苦。甚至是被解放的奴婢們,也抱怨陛下,這是不給他們活路!
真是豈有此理!
仇吉酒足飯飽之后,拿出了一份私信,不用說肯定是太子給陳牧的。然而當(dāng)陳牧打開信,他禁不住大吃了一驚。
這信居然是陛下給給他的,或者說這根本就不是信,而是陛下的私詔。
陛下在詔書里對陳牧堅持治河的建議大加贊許,并對陳牧多處籌措錢款的行為也予以感激,他還承諾等陳牧完成治河,所花費的錢款除了廣昌縣鑄幣收入外,其余的全部由國庫補(bǔ)給給陳牧。
另外陛下對隆冬時節(jié)陳牧以太子之名救濟(jì)二十萬災(zāi)民的義舉也是知曉的,但因為太子已攬了這份功績,就不宜再單獨獎勵陳牧。
看完私詔,陳牧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原以為自己做的有些事情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但現(xiàn)在看來陛下是掌握的一清二楚。
這個該死的中行具來,也不知在自己身邊埋了多少顆暗樁。還好自己沒有私心,不然這么大肆攬財,不治你個“謀逆之罪”實在是對不起陛下的寬厚仁慈。
見陳牧臉色頓變,仇吉這才不緊不慢的拿出了第二份詔書,命陳牧擔(dān)任青州部刺史,特授予陳牧“開牙建府、起居八座”和“專事奏對”的權(quán)力。
“陳御史,陛下這次可是破了大例啦,還不謝恩。”仇吉笑的跟個老狐貍一樣。
陳牧畢恭畢敬的向常安方向施了大禮,這才接過了圣旨。
“陳御史啊,陛下知道這次治河不同往常,得從滎陽到千乘???,要筑河堤一千多里,手里不握個刀把子還真不一定鎮(zhèn)住地方上的這些個老爺們?!背鸺獙﹃惸恋膽B(tài)度甚是滿意,繼續(xù)道,“陛下說了,我就看他陳巖松敢殺幾個人了。你聽聽,陛下這是讓你放開手腳干呢,事情他給你兜著呢!”
“這個府衙也給你開了,人呢,你自己挑,也沒人敢說個不字兒。老奴這就返回常安給陛下復(fù)旨去,等到了河堤筑好的那一天,老奴在常安再給巖松你恭賀,恐怕那時候就要叫你‘侯爺’嘍!”
“不敢辜負(fù)陛下的信任,在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陳牧肅然道。
“巖松勿談‘死’字兒!太子爺可是還年輕的很吶,輔政太子的事情非你巖松莫屬?!背鸺m正道。
陳牧笑而不答,因為陛下健在,自己又明顯是太子一脈,這話不好搭。要是萬一哪句話說的不好,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何況,陳牧發(fā)現(xiàn),這個仇吉常侍,也不是表現(xiàn)出來的這么簡單。自己以前還是小看了這個人。
送走了仇吉,陳牧開始調(diào)兵遣將。只待接任自己的府尹一到,交接了郡署里的工作,自己就可以赴“河防御史”任上了。
左岸偏右
文字是否略顯詰屈,請讀者不吝指出,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