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吃出歷史意義的散伙飯
淵哥的事情之后還有的說,現(xiàn)在隋二世的節(jié)點上,我們的level和他的level相差還太遠(yuǎn),沒啥交集。
我就記得后來和歐陽詢閑聊的時候,他說李淵知道他是陳朝開國大將歐陽頠之后,甚是感慨,說了一句類似“亂世里帶兵打仗的都是真豪杰,成敗生死那都是天定的,是非對錯也都是別人評說的,所以他爹那時候也沒啥錯,若是換了他自己,也直接干就完了,不想那么多了?!?p> 歐陽詢覺得這是李淵對自己的祖上的認(rèn)可。我當(dāng)時也這么覺得,難得碰上一個“副國級干部”能如此評價歷史上的“反賊”的,這人還真挺超凡脫俗的。
我兄弟在隋朝雖然因為書法有了點名聲,也不像在陳朝我家時那樣憋屈了,但是畢竟因為出身問題認(rèn)可他的人也不多。雖然他倒也不是太care別人的看法了,可是忽然有人能給予他這樣的正面肯定,其實他是很珍惜的。
說不定淵哥就是歐陽詢說的“義士”吧。不過后來我才知道,淵哥也許是借他祖上說說自己潛藏的野心,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了。
那個時候隋朝二世剛剛當(dāng)政,一開始政治還挺開明,民間生活吧,好像比我們南陳要好點,但也有限,而且總覺得這個皇帝挺能折騰的,一會兒修這一會兒修那的。
我們顛簸了一路把家又安在洛陽。然后再去新的辦公地點打卡上班。
可是就在我新的煮茶小爐都還沒找好地方支起來的時候,虞世南就要高升了。
當(dāng)時我還有些眼紅,心想怎么還不提拔我。
但是現(xiàn)在我再回過頭來琢磨,其實這事兒本來就有預(yù)兆,隋二世還是皇子的時候,就特別賞識這虞家二兄弟,而他們兩兄弟也的確是在政治方面有些抱負(fù)與想法的。
就像我之前提到過的,你的人生,自己得給自己一個軸心骨,選一個方向就要堅持下去,比如歐陽詢就愛寫碑,他就覺得這事兒挺好一直堅持;而虞世南其實一直有著政治的理想和抱負(fù),也堅持在打磨自己的學(xué)識與品性。
“厚積薄發(fā)”嘛,你在一個方向上的堅持積累,才能讓你有改變的機(jī)會。
所以隋煬帝這下當(dāng)了政,他看上的人自然要提拔一把的。
說是提拔成了“秘書郎”。就是從我們“文化部民俗研究中心”的研究院崗位提拔到了“國家圖書館”當(dāng)館長。雖然品級沒有提升多少,但那可是個能天天在皇宮里出入的部門,一看就是照著領(lǐng)導(dǎo)干部后備培養(yǎng)的路子。
這虞世南向來妥當(dāng),那就說,哎,要走了,南方的兄弟們,我們約個飯唄。
約飯這事兒我在行啊,別看我工作不咋地,這城里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可是門兒清,換了洛陽也是一樣,我的酒肉朋友多著呢,美食消息網(wǎng)密布北方。
可就當(dāng)我要大眾點評的時候,這歐陽詢忽然提議道,不如去這附近玩一趟加吃飯。
啥意思?想吃農(nóng)家樂?我心想,你這猴子怎么還玩出新花樣來了。
虞世南倒是一下就明白了我這兄弟的意思,笑道:“龍門石刻已聞名百年,初來東京,又豈能不去一游啊?”
又去看刻的字啊,我聽著就覺得沒意思透了,但是二比一我也只能跟著去了。
我們?nèi)齻€便約好了時間騎馬出行,那個時候社會治安已經(jīng)比隋剛剛建立的時候要好很多了,官員騎著馬兒出行路上都有馬驛方便得很。
我們騎著馬,走在平坦的官道之上,正值春日里風(fēng)和日麗,我不禁又妄想:“這太平盛世是真的要來了嗎?”
只是他倆策馬前行,一路就往山里跑去,也不慢走一步看一看風(fēng)景啥的,看來龍門石窟的那些石刻造像記比這洛陽城的繁華盛景有吸引力多了。
龍門石窟的景物什么樣子我就不多描寫了,其實就是一個一個的石洞里面有著佛教的造像,你們百度一下什么都有了。
不過提一句,現(xiàn)在百度出來龍門石窟的標(biāo)志圖片,是不是都是幾座大佛在山洞里的樣子?那些大佛其實都是建造于唐朝的,在北魏時期的由于國力有限,還做不出這么高大精致的。所以我們隋朝這個時候去玩,佛像都是很小的,洞壁上的石刻文字比造像更有看頭。
可憐小透明我只能站在石窟前面,變成了牽馬的工具人,而他倆卻背著手在石窟中細(xì)細(xì)觀看每一尊佛像的造像記,總之只要那有字兒刻著,他們必定仔細(xì)觀看。然后又天南海北地討論一番。
龍門石窟的這些字兒,其實良莠不齊,有一些是工匠直接敲上去的。但是有一些卻的確是北魏時期的北碑的經(jīng)典代表之作。當(dāng)時社會動蕩,戰(zhàn)亂不堪,這人對于宗教的追求就會更甚,所以他們在造佛像、刻字的時候,可能是用最虔誠的心,花了最大的心力去完成的吧。
我站在原地百無聊賴,你說古代也沒個手機(jī)能刷,看了一會兒枝頭的鳥兒打架,實在沒轍,我也只得走過去跟著他們盯著那些字跡看。
總覺得這書寫的字體吧,要說隸也不怎么隸,和那漢代的張遷碑那樣的隸書寫法也是大相徑庭的。整體感覺看起來還挺輕快的。
“這寫的是什么書體啊?!蔽冶沩樋趩柕溃骸安幌衲请`書的樣子?!?p> “你覺得隸書又是什么樣子的?”歐陽詢沒有移開眼睛,只是這樣問我。
“就是那種……扁扁的……大大的……”我比劃著:“橫畫有那種……那種……”
“漢隸?!彼驍辔业溃骸熬嘟褚延袛?shù)百年。書體變化傳承,定會隨著年代與寫的人慢慢改變,回望便會大相徑庭?!?p> “漢代隸書之形貌已有法度,所以信逸兄這腦海里一說隸書便是這百年之前的書體,可見法度的作用有多大?!庇菔滥系?。
歐陽詢微微點了一下頭,頓了一下,才又道:“漢隸的筆畫法度寫起來很是繁瑣,漢代之后為了紙卷上書寫方便,便有了行書與草書,可見這法度已經(jīng)不適合現(xiàn)今,就是碑石文字也會漸漸往似小楷的書體發(fā)展,現(xiàn)今刻碑,所謂漢隸的筆畫形式感的成分就會消減不少。”
他的意思應(yīng)該隸書筆劃要求的“蠶頭燕尾”,現(xiàn)在我們寫隸書的時候起筆要逆峰,收筆要劃出“燕尾”,原就是適合刻碑的美術(shù)字體,不是太適合連續(xù)書寫。極少有人會用平整的隸書抄文吧。就是寫,也會寫成索靖那樣的行草隸。
“楷書,三國之時的鐘繇便已寫之?!庇菔滥辖又溃骸岸跻幻},也深受此書風(fēng)影響,字體不再扁寬,而是方塊或瘦長,方顯舒雅俊朗啊。而且楷書的筆畫再無隸書那么夸張,適宜書寫,我看現(xiàn)在這些北碑的文字,卻也是似那楷書一般了?!?p> “那,所以說,這上頭刻的是,楷書?”我這個小白要適時問一句推進(jìn)以下劇情。
歐陽詢忽然盯著這些字出神,輕聲道:“嗯,是楷書,卻是還未成法度的楷書,五花八門,良莠不齊?!?p> 虞世南嘆了口氣,道:“我觀這些書體,恰如這亂世一般,倒是有百家爭鳴,卻各自為政,故步自封,成不了什么大統(tǒng)?,F(xiàn)今反觀這古上,漢有隸書,秦有篆,皆是大一統(tǒng)之王朝,方可出這有格局的字體啊。”
“哎……這個,現(xiàn)今,算不算大一統(tǒng)?”我弱弱地問一句。
虞世南回頭看了我一眼,愣了一下,爾后笑道:“我們南方子弟都在這北方謀生,也有個十幾年了吧。我相信這一統(tǒng)的時日應(yīng)該不遠(yuǎn)了!”
他那時候的表情給我的感覺他要表達(dá)的是“你相信我,我會讓這世間成這大一統(tǒng)?!?p> 他說完忽然轉(zhuǎn)頭對歐陽詢笑道:“信本兄,你撰這碑刻銘文,已在我朝極富盛名,天下一統(tǒng)之后,這文字一統(tǒng),便是要在你手中了?!?p> 聽他說完這話我就心想,這虞世南真是格局大,言語激勵一激勵就能把人夸到天上去,要在他手下干活,肯定是每天樂滋滋的覺得自己可不得了。
歐陽詢卻淡淡一笑,道:“豈敢。世間有像伯施這樣的能人,我不過是吃飯家伙罷了,盡力做好而已?!?p> 本來這散伙飯吃的沒意思透了,他倆看這石刻看了一天,不知道哪來這么大的興趣看這玩意,我餓著肚子跟了一天,晚上還回來晚了,當(dāng)真吃了個農(nóng)家樂就糊弄了,回到城內(nèi)的時候天都全黑了。
可是我現(xiàn)在回品這倆人當(dāng)時不經(jīng)意說的話,那還真是挺有歷史的意味的,國家的統(tǒng)一之后,便是文化的一統(tǒng),雖然這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涉及面極廣,但是不可否認(rèn)文字的形式是其中的一個重要的“風(fēng)向標(biāo)”。
無論是秦篆還是漢隸,他們的背后都是高度統(tǒng)一與興盛的國家。而當(dāng)時在這龍門石窟內(nèi)錯落有致、大小不一的書體,似乎也正在等待著屬于它們的時代的到來。
更加有趣的是,這歐虞兩人少有的對話,好像也為他們今后各自的人生埋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