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侏羅紀(jì)猴園
顯然，21世紀(jì)不會有猴子知道《侏羅紀(jì)公園》，我也沒打算向猴子介紹白堊紀(jì)消失的物種。
“今天先休息，明天帶你們?nèi)€好地方。”
《侏羅紀(jì)公園》的主角除了恐龍，還有素食恐龍的主食——充斥電影大量布景的“活化石”桫欏；而峨眉山約200平方公里廣袤的山體范圍內(nèi)，連群成片地保存著這種瀕危的熱帶植物。
在白龍洞溪流上游背陰處，就有一片桫欏林。我?guī)ьI(lǐng)眾猴走進(jìn)層層掩映的綠蔭之中，按捺不住好奇心的老五問道：“老大，來這里干嘛？這兒開春了才有吃的?！?p> 我跳到一塊巖石上，老猴王走過來蹲在我腳邊。
我清了清嗓門，聽眾只是一群猴子時，演說就編得毫無壓力：“兄弟們，我重新給你們介紹下這片無數(shù)猴子世代生活的土地。”
“如你們所見，友好的、討人嫌的游客都因你們慕名而來，但這里不僅是動物天堂，也是植物王國。三個造山運動在大地上擠出千奇百怪的褶皺，喀斯特地貌下的千尺溶洞為人類隱士和猴群提供了藏身之所。東方的暖濕氣流長驅(qū)直入，在崢嶸之間點綴出蒼茫林海，賜予其他兩千多種動物自由的樂園。”
“被重重迷霧湮沒的、你們不曾去過的最高峰只有三千多米，但風(fēng)情萬種的峨眉用身體記錄了全世界最完整的亞熱帶植被——看看眼前這片樹林！除了承載1.8億年光陰的桫欏，毛竹、杉木、八角楓隨處可見，而這些不過是全山三千多種高等植物的滄海一粟?！?p> “你們的祖先或許見證了，千百年來懷著兩種不同信仰的人類在此扎根融合，用鼎盛的香火烘托全年三百多個霧天，散落于漫山遍野的寺觀是窮盡想象的瑰寶級文明，樸實的農(nóng)人則在斜坡上開墾茶園，將峨眉雪芽和竹葉尖的青蔥馥郁打包無數(shù)名貴野生藥材運到遠(yuǎn)方……”
“你們的腳下可是中國引以為傲的世界遺產(chǎn)，你們和人類一樣，也有資格了解它的價值，并且合理利用它！”
也不管這些猴聽懂多少，接來下的作戰(zhàn)才是重點。我讓它們站成一排，挨個進(jìn)行發(fā)音訓(xùn)練。
“想象一下喉嚨被花生殼卡住了，帶點痛苦地哼出來，對！粗獷點，再拖長點，注意鼻腔共振！”
聲音要抓住其他動物的精髓比肢體語言模仿困難得多，不過4只猴子天賦異稟，訓(xùn)練了半天，經(jīng)這林子加上擴(kuò)音的特效也勉強“能用”。
“我們的存糧還能撐兩天，明天你們什么也不用干，就來這林子里放飛自我，能叫多大聲就叫多大聲。”
老猴王默不作聲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忍不住問我：“它們這是叫什么？”
“叫營銷?！?p> 我不時用尖石在泥地里鑿出大腳印的形狀，逛完一圈林子，滿意地拍了拍手。
第二天，早上估摸著八、九點，我才讓老二、老三、老四和老五出發(fā)。等了沒多久，坐在山洞門口就聽到溪流上方傳來四不像的鬼叫。
這幫小弟工作起來還挺賣力，除了中午最熱的時候，幾乎就沒消停。我一感動，下午也加入了它們的行列。
雖然一整天依然沒見著半個人影，但我夜里鼓勵眾猴，堅持肯定會有改變。
再次迎來清晨時，我總希望這場夢已經(jīng)到頭，自己在萬年寺的客房里醒來，而非陰暗的山洞。但現(xiàn)實總是令人迷惑，我注定要和一群猴子嘯聚山林、鬼哭狼嚎。
極具壓迫感的聲音穿梭在冬季褪色的桫欏林間，被靜謐的溪流沖到下游。
溪流帶回了人聲。
山澗里熱鬧起來，聽說這片林子里傳出的怪聲連景區(qū)管理處也無法解答，膽大的人們專程跑上來探索真相。
最先抵達(dá)這里的是一對父女，女兒看上去很害怕：“爸，這里好像原始森林??！連個人都沒有，不會真有恐龍吧？你看地上還有大腳??！”
上了年紀(jì)的男人一副學(xué)者派頭，他蹲下來考察我的手工杰作：“說什么傻話，這腳印不像是動物踩出來的，以前只聽說伏虎寺一帶有虎狼出沒，自從峨眉山來了僧人，大型野獸都絕跡了……”
二人正談話間，老四跳上他們頭上的樹枝，偷襲般嚎叫了一聲。
父女倆被嚇得跑出去幾步，回頭一看又停在原地：“猴子？原來是猴子在叫？”
老二、老三和老五瞅準(zhǔn)時機湊過來，開展已經(jīng)滾瓜爛熟的業(yè)務(wù)。
如我所料，白龍洞附近住著一群怪猴的消息傳開了。全國屈指可數(shù)的野生桫欏林只是一個噱頭，和游人打成一片的手段才是我們家族的核心競爭力——當(dāng)人們聽說還有一群會擺pose拍照的猴子在白龍洞待客時，一線天猴區(qū)都不再那么吸引人了。
不出一周，“侏羅紀(jì)猴園”已經(jīng)名聲在外，忙的時候我也要親自上陣，每天不僅吃飽喝足，日進(jìn)斗金也成了常態(tài)。
我為眾猴劃分了兩個并不長的營業(yè)時間段，中午騰出空來休息。我還教它們認(rèn)錢，知道每種票子能找商販“換”幾包花生或玉米。
告別了餓肚子的日子，入夜后山洞里回蕩著此起彼伏幸福的呼嚕聲，我的心也安穩(wěn)了許多，終于可以專心尋找變回人的方法了。
然而麻煩很快找上門了。
這天還沒到“打烊”，老五踉踉蹌蹌跑回來，身上被撓破了幾道口子：“老大，洪椿坪那幫死猴子跑我們地盤來了！”
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沒料到這股歪風(fēng)這么快就刮過來了。
桫欏林里，老猴王正帶著眾猴和洪椿坪的十來個侵犯者緊張對峙，寡不敵眾的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見我到來后，雙方各退讓幾步。
見到這么多敵人，我也有點沉不住氣：“你們……你們怎么不守規(guī)矩跑我們地盤來了？”
對面的猴子氣焰極其囂張，一只猴子斜著眼睛說：“我們老大讓我們來傳話，明早石筍峰約架，不來的話，你們以后別想在白龍洞混了！”
我拉住立馬就要沖上去撕扯的老三的猴尾巴：“猴多欺負(fù)猴少有失公平，也告訴你們老大，明天我和它一對一單挑，誰勸都不好使！”
對面猴子不約而同愣了一下，嬉笑著跑開了。敵人走后，我慌忙問老猴王該怎么辦。
老猴王居然也笑了起來，高興地拍著我的背：“哎呀！你總算有個猴王的樣了，以前洪椿坪的猴子挑事，你躲都來不及，現(xiàn)在竟然敢直接和它們老大叫板！看來我白龍洞一族熬出頭了！”
“洪椿坪的猴王很厲害嗎？”
“不只是猴王，洪椿坪的猴子個個剽悍好戰(zhàn)，”老二在剛才的混戰(zhàn)中也掛了彩，“它們勢力龐大，占著一線天作威作福，其他家族都不敢輕易招惹。”
老猴王點點頭：“尤其他們的缺嘴猴王以前打死過別家猴子，聽說還傷過人！現(xiàn)在狠話放出去了，你還是想想怎么保命吧！”
我背上的毛又豎了起來：“不是吧？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