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隱星疏,風(fēng)雨欲來。
吳殤坐在爐灶前,等待鍋里魚湯熬好。香濃氣味飄蕩滿屋。
本該是讓人很舒服的時刻,但他心情并不好。
傍晚的情景歷歷在目,他感覺自己錯了,也許現(xiàn)實不是一場幻境,要不怎么解釋船老大吳勝水與前身的相識關(guān)系?
記憶已被時間蒙塵,如今拂去塵埃,吳殤回想起,曾今就似有預(yù)兆。
吳勝水確實應(yīng)該與前身相熟,當(dāng)時力戰(zhàn)那幾個“叔、伯、侄”后,吳殤受傷嚴(yán)重,聽到動靜趕來的村民們鬧騰的,要他這個殺村里自己人的禍償命。神智迷離時,依稀聽到有人力理據(jù)爭,要保下他。
“吳殤這孩子怎樣,大家還不清楚嗎?我們都是看著他長大的,他是個善良的孩子??!”
“這里是哪?這是他家!那幾個天殺的混蛋為什么會在這里,是要殺他滅口!吳殤沒錯……”
聲嘶力竭的怒吼,依稀與傍晚吳勝水怒罵聲相合。
被反殺的幾個人家屬不依不饒,一心要已經(jīng)因失血過而多神志不清的吳殤償命,是怒吼聲的主人攔住,才能拖延到村長到來。
吳殤被保住了,他也算村長家的恩人,村長保住了他。
帶到村長家里后,請來郎中為吳殤治療、調(diào)養(yǎng),幾天后被轉(zhuǎn)移安排到鎮(zhèn)上。發(fā)生那么大事,他確實不再適合呆在村里。
村長家調(diào)養(yǎng)時,往日與前身關(guān)系好的鄰里偷偷看望他,吳勝水不在其內(nèi),是他有事拜訪村長時吳殤瞧見的,表面看上去關(guān)系不親,理都沒理吳殤。吳殤這才一直以為,應(yīng)該是陌生人。
而后在鎮(zhèn)上時,恰逢五極仙境廣開仙門招收弟子,吳殤有緣踏上修仙路,斬斷了與吳村的塵緣。
神志不清時的記憶,如果不是今日恰好觸發(fā),吳殤恐怕一輩子都回想不起來。想不起來的事,仙道術(shù)法幻境再強大,也不能憑空抽出他記憶推演完善,不然直接搜魂就完了,哪還需要麻煩。
“嘶……”吳殤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我真復(fù)活了?不能吧?運氣也忒好了!”
信不信?他想相信,但太離奇,又不敢相信。
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不管怎么說,吳勝水都是我的恩人,就算是幻境里,也該報恩?!?p> 以前不知道還好說,現(xiàn)在記起來了,吳殤心里就泛起了淡淡愧疚感。自己得以登上仙路長生,對曾今的恩人卻不聞不問,這是什么?這是薄情!這是寡義!
仙道薄情,本該如此。這是吳殤百年來聽過、做過、說過最多的一句話,此時卻被忘在腦后。
沉思間,鍋內(nèi)魚湯早已沸騰多時,一同加入熬制的補血、養(yǎng)氣之藥,也呈枯黃之色。
“啊!魚湯!”
吳殤驚跳起,趕忙端鍋離火,快跑幾步置于歪桌,顧不上滾燙。
搓了搓手,他拿起老舊竹筷夾起大魚。長時間燉煮,魚湯只剩鍋底一點,魚肉酥爛,只能夾起一大條魚柱骨。再翻了翻,鍋底魚皮焦黑,死死的沾于鍋上。
他很失望,心情郁悶。
“廢了。”
一鍋好湯過了火候,完全廢了。
費勁夾起一筷魚肉送入口中,滿口苦澀,難以下咽。草藥味道太濃,入了骨肉。
嘆息一聲,吳殤身子虛弱,舍不得浪費。他曾今吃過苦,很多的苦,這一點又算的上什么呢?
一口,一口,魚肉入口,囫圇咽下,而后端起鍋,連最苦澀的湯底也沒放過。
哐當(dāng)。
鐵鍋摔在地上,枯黃草葉灑落滿地,吳殤滿面扭曲直打哆嗦。太苦了。
好長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喉間仍在倒回苦味。他抓起桌上剃魚用的小刀,連連狠釘桌上幾下,這才平息下來。
滿頭熱汗。
夜已深,爐灶殘火余光猶在,映照房內(nèi)昏暗。
吳殤坐在餐桌上,身旁桌、椅、地面是狼藉的殘羹。他放空著精神,發(fā)著呆。
荒野山村,晚上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往常這個時候,早就該睡了。
吳殤沒睡,魚湯太苦,回憶太堵,草床太槽,他睡不著。
淅淅索索、柯噠柯噠……
寧靜的夜晚,蟲鳴蛙叫聲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寂靜,屋外卻突兀響起怪異聲響。像是,有無數(shù)的蟲子在胡亂爬動著。
聲音愈發(fā)靠近,發(fā)呆中的吳殤,卻沒注意。
他還是凡人,五感不強。
老屋門扉閂著木條鎖住,此時卻有無形歪風(fēng),像一只無形的手,將其推起。
哐當(dāng)。
很輕微的落地動靜。
“嗯?”發(fā)生在眼前的動靜,由不得吳殤注意不到。
他拔出小剃刀,低吼道:“誰!”
沒人回應(yīng),老舊木門“吱呀”聲中洞開。
屋外,夜色里密密麻麻至無可計數(shù)的蟑螂攀爬滿地,拱簇著一道交錯堆疊成的人形,陰風(fēng)吹入,屋內(nèi)溫度霎時下降至冰點。
冰寒,詭異!
“大膽妖孽!安敢在本座面前班門弄斧!”
吳殤腰間發(fā)力,一躍而落。站定間雙手掐訣,指影飛舞,匯聚成劍指隔空刺出!
半響,無事發(fā)生。
“呵,呵呵呵……我尋思晚上大家都挺無聊的,給您表演個節(jié)目,別介啊哥!”
吳殤尬笑著緩緩?fù)撕?,額頭冷汗直冒,顧不得擦拭。
忘了,自己早已不是曾今叱咤風(fēng)云的仙家大能,一介凡人罷了。
蟲影緩緩向前,蟲群擁隨,密集的紗紗聲如死亡宣告來臨。
“別過來!你別過來啊!”
吳殤驚得跳腳。
他雙手背在身后,右手提刀劃破左手掌心,食指沾血沿著傷口快速畫出符文,呼吸間掌心、掌背已被涂滿。
“叫你別過來!”吳殤左手翻轉(zhuǎn),隔空拍出,掌上血痕于火光中隱有流光閃過。
嘭的一聲悶響,蟲影中心驟然爆出一塊缺口,汁液迸射。
更有條蟑螂腿濺來,被汁液鎖住牢牢粘在他臉上。
符法發(fā)威,吳殤卻不見喜色。
只見,滿地蟑螂攀上人影,填補缺口,呼吸間已完好無損。下一刻,蟲群似被激怒,人影攜蟲群急沖而來!
“靠!”
吳殤怒吼,腳下一蹬向前沖去,幾步蹦跶身形凌空翻轉(zhuǎn),橫踢一腳甩至門板。
半扇大門受力猛踢,帶著呼嘯回扇,像是一個大巴掌,狠狠拍中蟲影!